第51章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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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迅疾如惊涛骇浪, 漫天沉云仿佛舰群般悬浮在城市上空，阵列变幻却始终不散。
蒲小时坐在云上神经快要绷到极限，冷不丁听见一声炸雷。
“是电击！”权哲很快反应过来：“南方果然打起来了！”
她快速看向西北结界，然而天际高处的仙人修士们全都不为所动, 凝神静气地监察着不同方向。
糯糯原先坐在蒲小时肩头, 突然跟手机一样震动两下, 然后打着嗝旋身变成扁平方块，半空里飘到蒲小时耳边。
“小时——”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的焦急呼唤声：“对不起，妈妈这么晚才给你打电话, 我这几天一直在联系过来的班车，可是他们全部都停运了……”
“妈, 我没事，你照顾好你自己, ”蒲小时没想到自己跑到战场前线突然要接电话, 有点紧张地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把家里纱窗门窗都锁好了, 家里水和食物都够大半个月, 不用担心。”
“我这几天也是怕你情绪不好，一直在跟你程阿姨她们确认情况, 听说你们做了一个工厂？！”
女人自知有愧，急急道：“你爸爸那边也准备过来照顾你了，他今晚打算开车过来。”
“别过来！！”蒲小时捂住自己的声音, 示意小白云往远处飘一点：“琼城这边马上要有蝗灾了，你让爸爸在天津安心带着, 我这边交通事故已经出好多起了！”
整个西北区域还在对峙状态, 但城南方向电光闪烁长风呼啸，眼看着情况会愈发激烈。
“妈，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该习惯的早就习惯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贴着糯糯的肚子道：“有什么事我们等蝗灾结束以后说，现在居委会要求熄灯静声，我先挂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我爸那边你一定拦住，不要让他这个时候过来冒险！”
女人仓皇应了一声，挂电话前低声道：“妈妈对不起你……爸妈都会尽快回家的。”
“嗯。”
权哲欲言又止，很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
蒲小时抱着琴再度接近结界，左右遥顾灯火全灭的黑暗琼城。
早在四天前，市里得到专家部门的建议，城市边缘两公里的地方集中架设了多个巨型扩音器和工业级别聚光大灯。
特定频率、特定温度湿度、强烈灯光均可以刺激蝗虫的聚集，现代琼城分新旧城区，绕开高压电和水源进行集中捕杀成本高昂。
“频道测试，全城空防频道测试——”
“下面进行最后一次通知，夜间环城诱杀灭虫行动即将开始，请所有居民关灯噤声，再次确认门窗安全。”
所有摩天大楼成为阴影的傀儡，居民楼不过是轮廓模糊的积木。
广场公园街道学校全部都空无一人，只有广播在机械地重复播报。
琼城犹如陷在死寂与黑暗中的一座孤岛，在另一重世界里被星辉般的烟云仙气环绕，却无人知晓。
“三。”
“二。”
“一。”
一刹那城外三重灯光电网全功率开启，好似层层拔地而起的荆棘高墙。
蝗群呼啸而来，接二连三地撞击进细密虫网里，眨眼就被电击到焦枯乌黑！
成千上万的飞蝗毫无自我意识，在生物本能被激活以后更是狂躁好战无所畏惧，连同类的尸体都敢尽数啃噬。
如密雨似急流，网状蝗群撞上电网灯光，像是要硬生生破城而入！
“灯光切换——第二轮准备——”
“三，二，一，电——！！”
蒲小时看着城际边缘的隐约电光，又看向西北方向。
西北东北的蝗群数量少得可怜，但谁都不知道会在哪个时刻被趁虚而入。
她和权哲道行太浅，都像是后勤『性』质的散兵游勇。
权哲留神观察着附近情况，半晌开口道：“其实这里的结界还算安全，难的是后面。”
“后面还有什么？”
“第一夜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但保不准后面哪一天死灰复燃。”权哲眉头紧锁，自附近拾了一片叶子，给她看绒絮般的丝状物：“我更怕这个。”
蒲小时用灵识探查了一下，没有感知到妖气一类的事物。
“这是……”
“是被投放的微孢子虫。”权哲把叶子递给她，皱眉道：“秦仿跟我说，这东西类似于传染病和寄生虫，蝗虫只要一碰这个就会成群传染，最后全都死绝。”
“你的意思是——微孢子虫也可能被鱼鸟吃掉，然后变相影响我们？！”
“也可能会污染土地和水源，秦教授隔壁那个团队一直做生化实验就为这个，听说特别棘手。”权哲数了数袖子里的符咒数量，一副准备通宵上夜班的架势：“净化清理都是后面的活儿了，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尖锐哨音一闪而过，远处树林随即传来簌簌响声。
“有什么过来了！！”
蒲小时闻声抬头，手一扬把悬在面前的琴谱翻开。
监控镜头里出现了自地面到高空数十米的蝗虫云，数量『逼』近南方的四分之三！
远郊城外的庄稼农田几乎全都被细密厚网保护下来，少数农田大棚被钻破漏洞完全覆灭，要收场也得等白天再仔细处理。
面积广袤的湿地公园差点被吞吃一空，好在科研所环保局等多方组织放鸟护鸟，让小半部分在庇护下幸免于难。
消防车无人机灭杀队护林系统几乎全部投入运转，然而战场领域被放大到整片城区和更加广阔的城区边缘，单是夜场就危机重重！
结界边际当真出现由数万蝗虫护送左右的千臂妖尸，如同被数重虫蚁啃噬攀附一般，步伐沉重地一步一步『逼』近。
云霄高处持剑而立的女冠清喝一声，无数剑光道影奔袭而去！
“轰——！”
结界被千臂妖尸猛然重击，好似狂风海啸在城市高空相击！
“小时！补结界！！我和糯糯保护你！！！”
蒲小时抬手拨弦，同其他灵修一起加固防守。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和任何人确认。
这些结界可能最终都会破溃，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但拖延时间……是在等什么？
已经有数百只蝗虫疾飞而过，呼啸着冲向城市更深处。
权哲骂了句脏话，反手烧符作法。
“我在拦，你继续补！！”
南方龙啸声愈发奔腾，震耳到几乎全城人都能听见。
“起风了——”
“今晚好大的风！！”
“是不是要下雨了？如果下雨就太好了——”
蒲小时所有注意力都扑在结界上，像是织布匠人般把一经一纬的结界缝补填实。
她刚开始还能分神看顾左右的战况，后来连意识都快要麻木掉，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弹奏填补。
时间变成钝刀子一般的艰难考验，却决不允许分神半秒。
再坚持一会儿，多用力一些，我不能停下来。
嘈杂弦音被呼啸厮杀声悉数掩盖，但高耸入云的结界始终岿然不动，抗下妖尸的一重又一重轰击。
有面目狰狞的妖鬼踩着黑云嘶声杀来，被不远处的道人一拂尘驱作齑粉。
随行左右的成团蝗虫猝然喷出黑水，哀鸣着坠到地上。
蒲小时突然被溅了半身黑血般的脏污，咬着牙集中注意力继续补结界。
“我们过来了。”一张干净的帕子递到她的面前，上面还绣着难以辨认的楚国文字。
蒲小时下意识接过帕子，双手早已累得犹如坠铅。
“……春申君？！”
春申君的一身白袍早已被染得斑驳，望着她笑的略有些疲惫。
“敖珀一个人就可以扛住西南，我们来接手这边。”
在他身后，无数官军散布如雁阵，一往无前。
“快回家吧，要下雨了。”
蒲小时拿帕子胡『乱』擦了下脸侧的脏血，还帕子时说了声谢谢。
“那我们先撤，晚点再过来。”
权哲深深行礼，陪她一起往回走。
此刻已是四点五十三分，天光破晓。
空气『潮』湿的好像随时能攥出水来，恐怕没有几个人真的睡着。
刹那间有细微破碎声响起，行至半路的两人一鼬立刻看过去。
不好，难道是南方结界的外壳碎了？！
蒲小时心里一震，漂浮不定的思绪终于联系到一处。
他们拖延整夜的时间，难道是为了——
霹雳雷声破空划过，直接撕裂整片云幕！
护城之龙厉声咆哮长吼，所有风云皆顺天道席卷聚拢，暴雨登即狂烈降下！
“下雨了——！！太好了！！有大雨它们就飞不起来了！”
“总算下雨了，难道是老天在保佑我们啊！！！”
“多下一点，下得再猛一点！！最好把那些蝗虫都冲进江里淹死它们！！！”
鏖战整夜的人们纷纷抬头，窗帘紧掩的居民楼里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有人在大雨里拥抱战友，满地虫尸也跟着被冲刷的顺水飘走。
暴雨击打得地面玻璃仿佛千鼓同鸣，一切嘈杂声响全部淹没在轰隆雷鸣中。
蒲小时仰头看向天穹，晨光恰好映云如龙，勾勒出千百年来传说里的狭长轮廓。
她哽咽几秒，再呼吸时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