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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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顺到超乎想象。
常理来说,哪怕是盘一个现成的工厂, 看场地、找货源、谈人手、调设备, 一系列事情谈下来至少要半个月,期间大概率会碰到不少岔路。
做生意必然有亏有赚, 只有内行人能一眼看得出什么价糊弄到骗人, 哪里的货源不靠谱到表面物美价廉,交了货才明白上当。
可有蒲小时在, 整件事就好像一路绿灯的畅快车程, 半点坎坷都没有。
厂房在工业园的西南角,权哲还特意拿着罗盘看了一圈。
“坐北朝南, 迎水傍山,入口还做成门楼形状, 这格局是双星会坐, 聚财得很啊!”
蒲小时饿的没话讲,借了纸笔提笔就写。
她粗略看了一眼电线杆上的灰尾麻雀, 掐指数了数像在做数学题。
左三右五, 算出来竟是又一串电话号码。
路筠就守在旁边,号码写完手机就跟着输完。
蒲小时放了笔, 疲惫地『揉』『揉』眉头。
“就说想买东西。”
大常给她倒了杯水,扭头看还在和厂房负责人交谈的秦教授。
老秦是个书生, 做事习惯了那套规规矩矩的法子。
他先前研究出来危险概率, 跟领导拿着论文一通讲,后者自然不可能配合他提前防灾布控,官腔打了两句原路奉还。
现在希望曙光说来就来, 秦教授也豁出去了,说什么都要搂住机会。
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都做到这地步了,他有什么不好帮忙的。
权哲他爸是个火居道士,虽然媳『妇』儿打死不信这些事,父子两齐心协力扯了个谎,说晚上要去听讲座,不回家吃饭。
“开工厂这事我肯定帮忙,”大叔『摸』着地中海脑袋道:“不过你们这是请了什么神仙……能作法到这种地步,不得了啊。”
权哲憋到脸快绿了。
路筠一拨通电话,对面传来浓厚的口音。
“哪位啊?”
“您好——”路筠试探道:“我们想找您买东西。”
“买东西?”对方也跟着一愣,脱口而出道:“买几斤?快递寄哪儿啊?”
几斤?!
路筠张口呆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对方生怕她挂了电话,急急推销道:“俺跟你说啊,俺们这儿种的艾蒿是六月第一茬,你多买我们多送,买多少都包邮还送小礼品,别挂别挂!”
前后聊下来,电话号码居然指向一家艾蒿滞销的老艾农。
——而且不光他们一家艾蒿,山城前后十里八乡都以种艾为生,卖不完都只能自己拿去掺着做猪草。
一整天从早到晚,中午刚领完奖,下午从看工厂到拿走旧老板提供的员工名单,顺带把艾蒿和防护服的原材料供应渠道谈妥,刚刚好到晚上七点。
大伙儿中午都是路边买了点面包匆匆对付,晚上凑一块大吃一顿十三香小龙虾,嗨得不行。
“蒲小时你怎么做到的啊?!”
“爸,你就说神不神吧,你儿子也是中过彩票大奖的人了!”
“虽然咱总共就买了两个厂子,但服装厂那边有个好几个车间,可以匀一部分出来做防虫罩?”
再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两个大人送几个小孩挨个回家,千叮咛万嘱咐道:“学习为重,这事儿我们两『操』心就行,平时上课做作业都长点心。”
他们在社会里呆得太久,其实今天一趟跑完,都有点没缓过来。
神乎其神的心神感应是一回事,这些孩子对钱财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几百万的钱,对成年人而言是还房贷买新车,可以不再拼死觅活的工作加班。
对未成年而言诱『惑』本应更大——
可没有一个人想着用这笔钱玩乐挥霍,或者借此赖着不去和同龄人竞争高考。
而是没有一丁点犹豫的,把全部数额都投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预备救灾’里。
实在是太纯净了。
敖珀和蒲小时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和权爸爸挥手道别。
蒲小时正准备往里走,少年突然道:“你别动,在这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向路灯下佝偻的老婆婆,掏出钱包买了一大束艾草和菖蒲。
然后抱着一大捧草叶示意她一起回家。
菖蒲看着像粗壮坚硬的韭菜,艾草则像郁郁葱葱的香菜。
两者混在一起,馥郁气息在夜里额外清幽。
蒲小时走在敖珀身边,感觉自己像伴着一阵香风。
蚊虫不扰,邪祟规避,正是端午之气。
锦鲤铃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服帖银鳞,不声不响地睡在她的口袋里。
三声铃响,愣是把预计的种种琐事全部压缩,一天解决完十五天都未必能搞定的一系列杂事。
秦教授和权爸爸有意把这件事认真做好,今天和工厂谈合同之余也在拉各种信得过的朋友一起入伙。
“彩票的钱,你们六个孩子直接均分算进股权里,合同起草以后一起签字就行。”
“放心,祖师爷在上,我老权做事靠谱!”
蒲小时在去吃小龙虾的路上昏睡一路,醒了以后好些细节都不记得。
大伙儿本来还边吃边问她到底怎么做到的,可她『迷』『迷』糊糊地很多事想不起来,也就作罢。
电梯响了一声,两人迈步进去。
敖珀盯着电梯按键,直到门快要打开时才开口。
“晚点带你出去玩。”
蒲小时后背一僵,心想今天都跑一天了,再出去她腿都要断掉。
等等,是哪种意义的出去……?
她琢磨道:“我早点睡?”
“嗯。”
喔!那就好办!
蒲小时美滋滋去开门洗澡。
八仙城!龙风筝!还有夜市!!我来了!!!
节假日就是要快乐过节!!
她刚一沾枕头,意识跟着拉闸断电,睡得简直像当场昏『迷』。
身体在卧室里安置妥当,灵魂又慢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小腿脚踝的酸痛感一扫而空,脑子也清醒到像早就睡饱了一样。
蒲小时左右一望,瞧见敖珀又坐在天台高处。
糯糯朝她挥了挥爪子,抱着鲣鱼干专心啃啃啃。
这一次无需吹叶唤灵,敖珀握着蜈蚣珠掌心一晃,黑暗中又有庞大虫影窸窣而至。
一米多长的蜈蚣王直立起来时,落影都好像能将敖珀尽数吞噬。
蒲小时怂得不敢过去,躲在花坛旁悄悄地看。
糯糯身形还没那蜈蚣的乌『色』毒钳来的大,此刻坐在敖珀膝盖上咔嚓咔嚓用鲣鱼干磨牙,偶尔还甩一下圆圆小尾巴。
少年说了一声谢谢,展开掌心让虫珠滚落向它。
蜈蚣王张口含住内丹,闷应一声算是与他恩酬了结,扭身如麻绳舒展般自墙侧逆行消失。
敖珀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狗狗祟祟的蒲小时。
“还怕虫子啊?”
蒲小时捂着眼睛道:“它眼睛好多啊。”
“都这样。”敖珀伸手掐诀招了两朵云,笑道:“走了,一起过端午。”
老城里节庆从预热到收尾一共十天,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八门前后张灯结彩,有小孩儿们举着长缎彩龙玩追逐跑闹。
游鱼般的暗金灯笼在古城上空八阵图般变幻漂移,每过半个时辰换卦一次。
他们乘风而去时,白鼠灰兔坐在桥头一起啃着小粽子,大黄狗在和其他妖怪一起蹲在屋脊上对月长嗥,日子过得无比快活。
蒲小时拢了件敖珀给她的防风斗篷,这回耳侧多了两枚淡蓝鱼鳍,像是临近水域的鱼姬也来找乐子。
敖珀进城时有意识地收了龙角,领她进去漫步闲逛。
刚进城门,高墙般的白象缓步而过,径直穿行过拥挤狭窄的夜市小巷,竟没有碰掉任何东西。
蒲小时心里吃惊,拉着敖珀看那只大象。
它仿佛透明又似乎身俱实体,偌大身躯穿透小摊矮房踽踽前行,不时用长鼻子从莲花宝座旁卷起一把银叶子,与小贩们换取打糕甜粽一类的吃食。
有顶着狐狸耳朵的小女孩凑过去『摸』它的脖颈,还笑着端蒲酒给它喝。
象鸣悠远惬意,与远方的笙鼓声遥遥相应。
敖珀在不远处买了两份紫米叶子钵,递给她道:“有空带你去溯海玩。”
蒲小时咬了一大口,口感柔软甜润,还有点粘牙。
“溯海底下也有古城吗?”
“有啊。”敖珀淡笑道:“比这儿还热闹。”
“——好想去!!”
她对老节日的认识一直很少,对端午的记忆也停留在吃粽子上。
不过现在早点铺子里一年四季都有甜粽肉粽红枣粽,龙舟之类的活动电视播过太多次,也不算稀奇了。
有年轻女人挎着竹篮兜售五『色』丝线,瞧见他们两笑着一挥手,主动把长线递给了他们。
“买一些吧,”她笑『吟』『吟』道:“去祟攘灾,岁岁平安。”
敖珀笑着点头,又买了两对。
青,红,白,黑,黄。
五吉『色』绞作一股,要栓在手臂上,直到端午之后的第一个雨天再剪下来,丢进河水里冲掉。
蒲小时刚才还在好奇怎么鼠兔都爪子上拴着小彩绳,这会儿谜团解开,开开心心帮敖珀绑蝴蝶结。
少年抬着胳膊任由她摆弄,忽然开口道:“明晚有雨,你记得带伞。”
“嗯?”蒲小时动作停顿,失笑看他:“你又要翘掉晚自习去上班啊。”
敖珀也笑起来,应道:“准时准点,按数按量。”
她看着他的海蓝『色』眼睛,忽然心头滚烫。
“要不,我放学以后刚好在便利店吃点东西,等你下班以后一起回家?”
他微怔片刻,颔首答应。
“好,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