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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蜈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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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买古玩?”大常笑道:“我们先前跟权哲去过一回,他爸爸就好这口, 家里还有民国的整套碟子呢。”

“哎权哲, 你上回不是说,文庙那边全是骗人的假货吗, ”路筠没多想, 以为这建议可行『性』不高:“再说了,咱们几个非洲人平时抽卡都抽不到,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用小钱捡漏到什么不得了的大货, 也没渠道变换成现金吧?”

权哲猛一激灵,看向敖珀讷讷道:“呃……”

少年在专心尝馥芮白, 还咂了一下。

“那个!其实还是有真货的!”权哲坐在真龙王爷旁边心里怵得慌,强扬了个笑:“反正那边东西多, 逛逛也好玩, 不是嘛。”

蒲小时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一位不知道芳龄几百岁的年轻龙王路过街市,看到满地满街的古玩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什么先秦后汉唐宋元明清的碟子碗筷花瓶, 敖珀他估计看一眼……就能挑到真东西吧?

会不会他眼中里这些物件的颜『色』, 都会自动分类成不同年代啊。

小姑娘胡思『乱』想半天,脑子里又一冒泡。

对了, 我家还有个上古时期的电饭煲!

虽然不能卖,但那个哪怕收门票钱都绰绰有余吧……

“蒲小时, 你明天去吗?”

“啊?去, 去的……”

“我觉得小时靠谱,万一她今晚梦见什么瓶瓶罐罐呢,明天咱们就照着她说的买!”

“得嘞!一千块钱以下我刷卡, 不够咱几个一起凑凑!”

少男少女们一拍即散,各自回家写作业去。

端午节虽然放三天,作业简直是一周的量。

新青年创业交流专用微信群被暂时挪用为语音讲题大会。

路筠早早刷完卷子,这会儿还在做自己另加的新题目。

她时不时盯一眼两学渣『摸』鱼没有,对蒲小时一百个放心。

“有什么不会的你去问敖神!他教你就行!”

权哲欲言又止:“敖珀好像……挺忙的吧?”

路筠啃着甜瓜道:“忙数学竞赛啊?”

“咳咳咳咳,对,竞赛,学神嘛……”

蒲小时做了会儿题,还真碰着不会的作业。

她犹豫半天,心想微信语音教确实没面对面方便,还是捧着卷子练习册过去敲门。

客厅的隔板墙不是一般的碍事。

严格来讲,敖珀完全是因为尊重她,才在物理意义上参与使用,现在找她时还记得敲敲门。

蒲小时一想到这就心情复杂。

搞不好人类在龙族眼里……是跟仓鼠一样的渺小又麻烦的生物。

门敲两声,啪的自动打开。

小白鼬像『毛』巾一样围着门把手转了半圈,支棱起上半身让她『摸』头。

“糯糯,”蒲小时用掌心蹭蹭它,忍不住笑起来:“好久没看到你啦,我很想你哦。”

小白鼬叽了一声,一本满足地窜回旁边立柜上继续啃樱桃去了。

敖珀还在看书,闻声侧身道:“什么事?”

“那个……有几道题想请教一下。”

“嗯,拿过来吧。”

他们好像又回复到故事刚开始时的同学关系,以及舍友关系。

敖珀确实是个好学生。

讲题时先标重点,善于分析命题人思路,讲课时声音沉缓有力,不输于一流竞赛讲师。

“这里是北回归线,从西向东依次是热带沙漠气候,热带季风气候……”

“冷锋和暖锋影响的区别是什么?”

“看这里,如果要计算双曲线的右焦点f1,我们首先要看它与抛物线y2=12x的焦点重合……”

“很好,有了这一步,我们还可以推出2(an+1)=1/2,然后呢?”

蒲小时刚开始还满脑子都是八仙城里的瑰丽风景,渐渐就听了进去,像是一边在做题一边在补课。

敖珀讲题很细,哪怕是再基础不过的选择题,他也能举一反三找出更多变形,旁侧敲击确认她知识点是否全面。

少女苦思冥想做题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落影。

两人身影轮廓里,还有飘逸龙尾在摇来晃去,把空气都『荡』漾出水波般的浮光。

第二天清早,他们在文庙入口聚齐。

琼城地处江南腹地,古时便是繁华港口闹市,算商旅必经之地。

别说古玩市场,哪怕在几个热门景区附近兜一圈,也能看见好些脖子上挂着金银玉石的小贩吆喝着卖仿古赝品。

秦仿跟爸爸做昆虫调研去了,暂时没法过来,倒是入股意愿积极,生怕自己错过见证什么不得了的名场面。

“都到了?”路筠踮着脚点了遍人头:“那行,咱们往里走吧。”

蒲小时走在人群中间,啃了口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偏头看左右两边的地摊。

等下敖珀会赌石呢……还是看玉呢……

常规来讲,电影放到这里,主角必然会秀翻全场。

要么是慧眼独俱,在万千大众货里挑到不得了的宝贝。

要么是力辩老油条掌柜,让对方灰头土脸拿出真东西,然后满载而归。

想一想还有点兴奋。

凡立学必祀奉孔子,因此各省各地都有文庙。

这里曾有无数儒生祭奉洒扫,也有诸多百姓敬仰观瞻。

琼城文庙迄今已有近千年历史,数十颗古银杏树历经沧桑风雨,如今屹立在碑刻斗拱前,犹如迎风而展的灿烂金云。

遛弯的老大爷们背着手逛来逛去,看摊小贩外放抖音一直在刷视频。

八十年代建成的老房子就立在不远处,老阿姨探出身子用木拍给被褥清灰。

这条街虽然不算宽阔,此刻俨然再热闹不过的蚂蚁市场,石板路两边都用油漆刷了停车位般的编号,用红木框或者丝绒布盛满货物。

大常看了半天,有点走不动路。

“好便宜啊……”他挠了挠脑袋:“现在古玩都成白菜价了?”

戈壁玛瑙五元一个,羊脂玉佩十八元一双。

波西米亚水晶球买二送一,还可以加微信定制激光刻图。

有精瘦的跟猴儿似的男人举起手机,把镜头对着整条老街大大方方道:“来老铁们老铁们,今天我又开摊了啊,直播不易,喜欢的麻烦双击666!”

蒲小时:……!

“这儿好像更偏向于批发市场吧,”她牵紧路筠的手,探头张望道:“光是卖和田玉绿翡翠的就有十几家,啊,还有卖羊骨头和香炉的?”

大常抄起五块钱就冲了过去:“老板!我要那个!”

长串珠玉项链跟麻绳一样成捆搁红布上,红黄蓝绿乡村配『色』一应俱全,瞧着真有几分义乌小商品市场的特『色』。

手镯佛像古钱币被码成好几排,旁边还特意搁了把放大镜方便客人们看货。

权哲逛来逛去,心里没谱。

他看向敖珀,试探道:“好像都是假货?”

“嗯,假的。”

“……!!”

话音未落,敖珀外套左兜动了两下。

“这边。”他果断停下脚步,走近附近一家破旧堆灰的古玩店。

路筠还在弯着腰看花里胡哨的塔罗牌,闻声跟了过去:“那边有什么?”

“来了来了——”

店面实在太小,五个人全进去转身都不方便,索『性』留三个人在门口等着。

老板娘正趴柜台打着瞌睡,一恍神吓一跳,以为砸场子的来了。

“小孩儿啊?”她匆匆捋两下刘海,语气不算欢迎:“买什么啊?”

蒲小时跟着敖珀左右看,感觉这地方没什么稀奇。

左边五斗柜供着十几尊玉佛玉观音,看着颜『色』鲜艳光泽温润,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这都靠树脂脱模成批出厂。

右边跟外面那些小摊位没什么两样,价格标着十五二十,最高不过三百,山核桃玉镇纸金刚菩提珠什么都有。

敖珀张开手心,俯身在这上面一一扫过去。

老板娘见惯不惯,以为他也是那类不买东西还喜欢装『逼』的客人。

“这个,”他拿起一个巴掌大的三层小木盒,随意摆弄前后,还拉开看了看:“多少钱,我买了。”

“送小姑娘的?”老板娘终于『露』出他们进店以来第一个笑容,起身就推销道:“这小盒子可方便了,给你朋友装耳钉项链小戒指,都方便的,我也不多收,三十怎么样?”

权哲刚好这时候进来给他们递水,闻声道:“这东西你要他们三十?!”

敖珀钱包都掏出来了,略诧异的停住。

“老板,这小木盒统共造价不过几『毛』钱,”权同学伶牙俐齿道:“木板是人工合成板,拼接口都不整齐,拿回家玩两三天就坏了,收三十不合适吧?”

老板娘脸『色』不太好看:“不想买就出去。”

“别啊,”权哲上前一步道:“您别看着我这两朋友是外地人,买个小纪念品就讹一把,这样,一口价,八块,不多您不少您,成不成?”

敖珀很配合地拿了张五块出来,掏了两下掌心刚好三个钢镚儿。

“……行吧。”女人接了钱,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是看你们来玩,才要这么低,这东西可好了。”

“好嘞,谢谢啦。”

再出店门时,其他两人也围了过来。

“买到什么啦?”

“这么袖珍啊,看着像个小柜子?”

少年取出抽屉,一倾角度让里头的东西滚了出来。

绿豆大的褐红小珠子落在掌心里,滴溜溜打了个转。

他垂眸一笑,尾音微扬。

“捡到宝了。”

这玩意儿实在太不起眼。

要说是玛瑙红玉吧,单是这么丁点大,成『色』再好也卖不了多少钱。

敖珀并不避讳,把小珠子拿给他们传看,只叮嘱不要弄丢了。

权哲不太喜欢这东西的气息,摇摇手不肯接。

其他两人看来看去,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常先一皱眉,又用指头捻着珠子在太阳光底下看,不确定道:“这难道是蜈蚣珠?”

敖珀笑起来:“你也知道这个?”

“大概知道一点,”大常表情凝重道:“我小叔原本家庭美满,日子过得很幸福,后来他『迷』上赌钱……还花大价钱买过这个。”

结果被懂行的点破,说他花大几万请回来的珠子,其实就是个塑料制品。

“这儿太阳大,我们找个冷饮店坐着聊。”

敖珀语文成绩很好,聊起古代传说时侃侃而谈,朋友们也不会多想。

“在明朝万历年间,江苏武进附近有一座桥,游人但凡在桥面上多呆一会儿,往往都会得病而死。”

“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意识到这个桥不对劲,都特别害怕。”

“有一天,几个胡人过来玩时发觉有毒虫盘踞在桥下,就用铁丝搭了一只笼子搁在桥底下,表面用柔软丝锦盖好,还放上一只蒸熟的鸡,其实在底下藏了一个机关。”

“到了夜里,毒虫再次翻卷而来,爬进笼子时百足同振,听起来很骇人。”

“天亮时再打开一看,笼子里盘了一条长达数丈的大蜈蚣,百足由丝锦缠住,不得挣扎。”

“胡人用刀剖开它的头,取出一颗巨大的明珠,再一一切开百足,竟然每只脚都藏了一只珠,凑在一起刚好一百零一颗。”

路筠怕虫子,先前拿来看了一眼就快速递给权哲,这会儿听得『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这颗也是类似的?”蒲小时问道。

“像故事里的那种,算是上千年才有的道行,修道的人拿了它的首珠,能看见墙壁另一侧的东西。”

敖珀把深红虫珠放进兜里,随意道:“普通蜈蚣在山谷瘴气里待久了,一样可以凝出虫珠,在东南亚那边很常见。”

这种虫珠类似于动物界的舍利子,在山猪、水牛、黑狗等动物身上也很常见。

既可以用来驱邪治病,也可以用来招财助运。

“不过,”大常趴在旁边盯着珠子道:“我当时听我小叔叔说,这种珠子都有一个密码锁一样的咒语,只有知道咒语才能使用,咱们捡漏着真宝贝,不成还是不成啊。”

权哲没见识过这情况:“我找我师父问问?”

“不用,”敖珀气定神闲道:“小时做个梦就知道了。”

他兜里的小脑袋也跟着点点头。

四人齐齐看向蒲小时。

蒲小时努力配合他的演出:“我今晚……早点睡。”

夜里再一睁眼,她又站在屋顶上。

路边有大卡车和水泥车呼啸而过,巨大引擎沉重轰响。

少年坐在边沿看着城市夜景,随手摘了一枚白蜡树叶。

然后把叶子递给了坐在一旁的小不点糯糯。

小鼬鼠如人类般用竖着坐在旁边,两只小脚还翘在空中,很自然地接过了叶子。

然后像吹口琴一样,双爪捧着白蜡树叶吹起曲子。

旋律简单到只有三四个音节,声音清越贯耳,随夜风一起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蒲小时缓步走过去,少年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和她一起在月光下听小鼬鼠吹树叶。

乐音飘忽不定,走走停停。

有时候气不够了,它还得喘一大口气再继续吹。

街道被路灯照得堂亮,偶尔有流浪猫狗出现在十字路口,无视红绿灯飞快窜走。

蒲小时在遇到敖珀以前,很少以这样的惬意方式感受过夜晚。

她的生活确实一成不变,早起上课,晚自习回来就没多少时间了。

写写作业,玩玩手机,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现在,她的身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灵魂却在夜空下自由自在的游『荡』。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糯糯突然用爪子一抹嘴,把叶子放在了旁边。

冥冥中传来窸窣响动。

有百足虫如游蛇般蜿蜒而来,在黑暗中支起前身,犹豫着不敢靠近他们。

少年看向它,并不言语,手边的小跟班又尖利叽了一声。

蒲小时意识到虫珠的主人过来了,本能往后躲了几寸。

那蜈蚣观望半晌,还是再度伏在地上攀爬过来,一节节暴『露』在月光之下。

当真是一条黑金相间的大蜈蚣,延展开得有一米多长,搞不好能吃掉小水蛇。

哪怕它接近的是敖珀,蒲小时躲在后面也已经头皮背脊全身一块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蜈蚣也提防着他们的用意,并没有贸然凑很近,保持了两三米的距离。

小白鼬往前蹦了几步,竖起身子叽叽几声,像是在交涉。

少年姿势不变,从容道:“用完了就还你。”

糯糯翻译官跟着长叽一声。

黑金蜈蚣盯着他掌心的深红虫珠,有些舍不得答应,又忌惮敖珀身边的小白鼬。

它扭动身子原地盘旋几圈,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发出轮胎摩擦时的窸窣声音。

小白鼬有样学样,昂头看着敖珀学了几声。

“它说一周只能用一次,每次二十分钟以内。”敖珀会意道:“辛苦了,回头见。”

蜈蚣又盯了许久他掌心的红珠,一旋身蠕动百足游回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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