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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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歌再回学校的时候,英语单元小测刚刚考完。
大伙儿一看见他就纷纷凑过去问情况,还不住往蒲小时的方向看。
“你家怎么样?不会真着火了吧?”
“别是报假警被教育了,课都翘了咋回事啊。”
“诶?歌歌你衣服怎么湿了!”
吴歌一路骑着车冲回来,现在气儿还没喘匀。
他顾不上回答其他同学的问题,从人群包围里挤了出来,几步就走到蒲小时面前。
然后冲着她深鞠一躬,用力到几乎要把脸贴上小腿。
“小时,谢谢你救了我妈妈,以后有事你一定要叫我!”
敖珀就坐在旁侧,神『色』淡淡地受了这一拜。
好似隐在凡人背后的神明。
吴歌身后看热闹的人登时反应过来,议论声比刚才还要大上很多。
“真中了?!这火也太玄了吧!”
“咱们班出了个小神仙?!不过蒲小时敢顶着被骂的风险把这梦全说出来,她也是牛『逼』啊!”
“吴歌你们家要紧吗,要不请个假回去照应下?”
吴歌快速点头,校服裤子沾了好些灰烬,闻起来一股焦糊味。
蒲小时其实一整节课都有点心虚,现在总算松了口气。
她唯一的凭据就是那个梦,刚才还被追问细节,好些事都答不上来。
人刚睡醒的时候还能记得具体场景,但再往后梦的内容就会像『潮』水一样无声退散,细节会渐渐全都忘掉。
“其实我也没底,你妈妈那边是怎么回事啊。”
“她中午在家里煮汤,收拾衣服的时候一恍神睡着了,”吴歌捋了捋自己胸口,余惊未消:“她也睡得太熟了,半个家差点全烧干净,还好人没出事。”
“小时,我得先请假回去照顾下家里,忙完了带着我爸妈来谢你!”
蒲小时『毛』都快竖起来,社恐状态再度启动:“不用谢,真的不用!!”
吴歌当她是在客气,用力一个猛抱说了好几声谢谢,完事匆匆去收了书包又冲了回去。
第二节课的铃声应声响起,阮老师抱着语文书走进来,一时间有点意外。
怎么这些孩子……全都一脸恍惚?
午睡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
再上古文课的时候,好几个同学还是忍不住往蒲小时的方向看,敬畏羡慕溢于言表。
蒲小时头都是疼的,为了转移注意力简直要把ppt的每一个字都往本子上抄。
她不想被苛待忽略,可也不善于应付同时被太多人关注。
最近这些事怪到反常,是不是该去公园地摊那找个算命的问问。
大常小声问了路筠好几个问题,后者一脸莫名其妙。
等下课的时候,他转过身看向蒲小时,飞快地丢了个字条。
“小时,你吃完晚饭早点回来,我朋友碰到过你这种事,回头你们聊聊。”
蒲小时看完纸条打了个激灵,下意识问出口:“隔壁班还有道士在读书啊?”
大常神神秘秘摇了摇头,满脸写着天机不可泄『露』。
春季多雨,天渐渐又阴了下来。
最后一节课刚上完敖珀就拎书包走人,提前跟老冯请过了假。
二中为了升学率校规极严,肃查早恋早退翘课逃学等一系列行为,也就他这样的尖子生能有这样的宽松待遇。
蒲小时没什么胃口,分走路筠半块鸡肉三明治权当晚餐。
大常很快就把隔壁班的哥们儿叫了过来。
“这位是权哲,篮球台球都打得倍儿棒——咳咳重点不在这里,”大常搬了个空凳子给他坐下,正『色』道:“权哥老家在北方小山村里,亲身经历过。”
附近好些同学忍着不八卦一下午,听见这话终于破了功,一个两个全都拎椅子过来,围着坐了一圈:“小时!我们也想听!”
“小仙女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拜托拜托,我就听亿小会,听完就走!!”
蒲小时哭笑不得,顺手把先前他们送她的什锦糖果拿了出来,大家一人分了颗糖边吃边听。
权哲一看简直像青春校园恋爱剧里的帅气男生,衣品好发型利落,说话时很有磁『性』。
“我爷爷『奶』『奶』都是山村里长大的,我小时候也在那里住了好几年,后来上小学三年级才转回琼城,这事大常知道的。”
旁边有人忍不住提问道:“你在山里见到过鬼?!”
“难道真的有狐仙?我听家里长辈说东北很多人信这个!”
权哲小时候很贪玩,跟其他小孩一样能吃能睡,晚上八点躺下去早上十点都起不来。
家里爷爷『奶』『奶』娇惯着他,多撒撒娇连作业都可以不做,唯独在一件事上绝不让步。
“每逢初一十五,他们一大清早就会扯我起来,走好长好长的山路去菩萨庙里上香。”
“而且不管刮风下雨,打着伞淌过小溪都得过去拜菩萨。”
“这有什么稀奇的……”
“不,”权哲严肃起来:“这座庙不是一般的庙。”
凤翔村里有个游手好闲的老头儿,当地人都叫他葛长贵。
葛老爷子家里两儿子都在珠海那边经商,小日子过得富裕,也常常记得孝敬老人。
葛长贵平时没事就喝喝酒打打麻将,压根用不着『操』心什么。
结果有天他睡醒之后,突然就说要修一座庙。
“我爷爷跟葛爷爷是牌搭子,先前还赊过他一只烧鸡,刚开始还以为他钱多了烧得慌。”
权哲话锋一转,眼睛看向了蒲小时。
“可是葛爷爷说,有菩萨给他托了梦,要他开个庙治病救人。”
当时这话一传出来,乡里没几个人信。
葛长贵小学都没读完,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哪儿懂什么治病啊。
路筠听得眼睛都直了,追问道:“他真做了个梦就会了?”
权哲点点头,细细往下讲。
“他当时自己做了个木箱子,挨家挨户募捐,说是要求乡亲们的一点诚意。”
现在改革开放以后,农民其实日子都挺富裕,也不缺几瓶酒钱。
大伙儿虽然疑『惑』他怎么不要城里两儿子的钱,但也觉得他不是个打着菩萨幌子骗钱的人,各家各户都多多少少给了一点。
其实那些钱攒起来也没多少,葛老爷子一个人募完了钱,还添了不少,真找了个荒地把菩萨庙立了起来。
“再然后就有人半开玩笑的找他看病,刚开始都是小事,跌打损伤那种,不看其实也能自己好。”权哲仍旧看着蒲小时,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可是葛爷爷就好像突然开了窍,不光是虫毒风疹全能开方子,居然还会画符烧水给别人喝。”
镇医院能看好的寻常小病,他会直说让乡民自行就诊。
可真有些是现代医学没法治好的疑难杂症,就算坐长途车去城里也照样没效果。
病人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一转头去找葛长贵这里,烧几柱香再磕个头,老头儿写了符从他后背一捋而过,第二天竟然就全好了。
“我爷爷当时都傻了,回家吃饭连着嘀咕了好几天。”
“他跟葛爷爷知根知底,清楚那人不可能突然跑去哪学了啥啥,就是一夜之间脑子里塞了好些方子。”
旁边有不信邪的同学开了口,还在审视权哲说话时的表情,想找些破绽出来。
“你说的这些,算安慰剂效应吧?”
“或者是集体癔症呢,”也有人跟着附和:“美国医院里不就出现过这件事,当时fbi还介入调查,结果就是医生病人一起发癔症而已。”
权哲苦笑着摇摇头。
“这种事,当然还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哎哎,你们不听就写作业去,权哥你继续讲!”
“后来呢?你去他那看过病吗?”
“我当然也看过。”权哲认真道:“我七八岁的时候,贪玩到去朋友那看奥特曼到晚上九点半,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晚上就开始发烧。”
他爹妈当时还在打拼事业,在大城市里忙到脚不沾地,哪里能立刻赶回来。
老两口哪敢怠慢,连夜就带去医院里输『液』吃『药』,但是连着三天体温都忽高忽低,医生说是小孩抵抗力太低,是得慢慢好。
权老爷子心疼小孙子,又把他抱去菩萨庙里,找老朋友帮忙看病。
“我那时候都烧晕了,本来眼睛都睁不开,一进庙里好些天灵盖进了一缕雾,整个人清醒好多。”
“那葛爷爷给你烧符水喝了?”蒲小时也听入了『迷』,满脸好奇:“这也太玄了……”
“不,他去拿了一碗水,还拿了三根竹筷子。”
权哲把手弯成碗装,拿了大常桌上的一双方便筷子,当面立给他们看。
“这筷子就算底面是平的,但咱们都学过物理,受力面太小,这筷子很容易就倒下来,不可能随便立住。”
葛爷爷当时就站在他旁边,拿筷子蘸水在权哲头顶身上扫了几圈,然后把三根筷子放进了清水里,一个一个祖宗问了过去。
在他说到权哲『奶』『奶』家里一个过世老人名字的时候,三根筷子突然就立了起来,在碗中竖得笔直。
“然后他就央我家人给那个长辈烧纸钱,第二天我就完全退烧了,之后都活蹦『乱』跳的,完全不像生过病。”
一帮人齐齐哇了一声,听得全神贯注。
“我还是不信……”
“靠,我今晚别睡觉了,这听得我后背发凉啊。”
“好强啊,老爷爷这么神的吗?”
“权哲!!我家里也有人生慢『性』病怎么都不好,你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男孩皱着眉摇了摇头。
“后来我来琼城读小学,没过几个月庙就拆了。”
“拆了?!”
“凭什么啊!”
“是葛爷爷自己要求拆的,”他『揉』了『揉』脸,心情复杂:“他说庙里香火太旺,来的人实在太多。”
“真菩萨已经走了,现在庙里供的是假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