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属下心里只有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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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乾元殿, 两人看到日头已西斜,不禁都对视了一眼, 在彼此的眼神中均看到一丝惊讶。
原来他们在这里竟然待了好几个时辰, 一下午都过去了。
恰在这时,贺珏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饿意瞬间席卷而来。
他尴尬地笑了笑,『摸』『摸』干瘪的肚子,再看看靳久夜, “你早饿了吧?”
靳久夜点头, 没否认。
“那你怎么不跟朕说?”贺珏语气有些急。
他自个儿太沉『迷』于往事,加之早膳吃得太多便忘了时辰, 一时尚未察觉, 而靳久夜, 似是连早膳都没吃。
想到这,他顿时懊恼不已,“怪朕疏忽, 咱俩赶紧回勤政殿, 你怕是要饿昏了。”
“属下没那么娇弱。”靳久夜淡淡说道。
他只是不想打扰贺珏的兴致, 自己这点小事微不足道,更何况碰上紧急时刻,三天三夜不吃饭也是有的。
贺珏斜了他一眼, “朕说你有,你就有。”
靳久夜默默的,“……是。”不敢有任何反抗。
勤政殿传了备膳的消息, 张福等宫人还在玄衣司眼巴巴等着,陛下没回来他们也不敢走。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下午,到最后陛下还自个儿回了勤政殿,张福得了消息才知道,这一整天陛下是跟影卫大人幽会去了。
他心思玲珑,回勤政殿的路上顺带也跟御膳房走了一圈,催促着做膳的宫人们快些,陛下可是连午膳都没吃。
这会儿也算得上晚膳了,好在有张福这么一提点,御膳房那边动作飞快,没让贺珏等多久,一行四个宫人训练有素地提上大食盒,匆匆往勤政殿赶,个个满头大汗,可见急得累的。
进了勤政殿,汤没洒半点,菜也没少半块,连摆盘也一如御厨刚出锅的样子。
布好菜,贺珏便将宫人都挥退出去,有靳久夜在的时候,他不大喜欢旁人近身,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个。
张福在门口偷眼瞧了,陛下与影卫大人进得香,他松了口气放下心,让手底下的小宫人都去用饭,自个儿也忙不迭填肚子 ,一出门就撞上了疾行而来的李庆余。
两人撞了个满怀,张福本欲发火,定睛一瞧,便将火气咽了下去。
“李总管这般急『色』,是有什么要紧事找陛下?”
李庆余连忙拖住张福,讨好地打听,“我听闻陛下惩治了寿康宫那个姓蒋的,因着对方怠慢了那位新主子。”
张福挑眉,瞬间明白了李胖子的来意,“奴才听说今儿个早上,李总管也在寿康宫?”
“正是如此,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太妃让我等将司礼监等事『操』办起来,原本这都是请示过陛下的。”李庆余对此心里还算有底,“只因这段时日新主子需要静心养伤,我便一直按着内务府那边没动作。”
“既是请示过陛下的,又是正常的流程,李总管这会儿着什么急啊?”张福不解地问。
李庆余嘿嘿一笑,愈发讨好地说道:“这不是我今朝才听闻陛下在太极殿上松口新主子的位份一事,正想趁此机会将事情办妥当了,也算了了一桩差事。张宫人素来火眼金睛最得圣心,方才瞧着陛下神『色』如何?”
他若不是打听到贺珏与靳久夜撇开宫人幽会了一下午,回来时脸『色』愉悦心情尚好,也不敢腆着脸过来。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同为当差的,张福也不想为难李庆余,他朝里边使了个眼『色』,“这会儿正用着膳呢,好大半天不见人影,只怕饿得厉害。我刚从玄衣司回来的时候,听见陛下催促了许多次,且担心着影卫大人。”
“那……”李庆余听这意思,似乎恼了膳食怠慢,心里顿时打了退堂鼓。
张福倒是更为眼尖心明,“陛下每每与影卫大人用膳,都不喜宫人们亲近,但每次用完之后,都显得平和许多。朝臣们奏事,也在这时候最为便宜,你若不嫌麻烦,便等上几刻,兴许今日就能成了。”
李庆余一听,脸上一喜,连忙朝着张福鞠了一躬,“多谢张宫人。”
张福连忙说受不起,“我也不敢说十足把握,毕竟今日陛下恼了寿康宫,你自个儿还是谨慎些。”
稍稍关心了一句,便赶紧退下用饭,实在是饿极。
屋内贺珏与靳久夜也饿极,用膳用得急,靳久夜自不必说了,打小除了刺杀的本领,也没学什么旁的东西。贺珏倒是学了,但早就被靳久夜带偏,两人都跟饿虎扑食似的,等饱餐了一顿抬起头来,发现这顿晚膳用得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贺珏忍不住笑,看到靳久夜嘴角还挂着一颗饭粒,他伸手帮人抹去了。
“晚上歇在勤政殿吧。”
靳久夜手里还握着一盅汤,因烫口方才没喝,这会儿凉了些便猛喝了一大碗。
“永寿宫离得近,属下回去歇息。”
贺珏一听,脸『色』就不好了,“怎么,如今嫌弃与朕同榻了不成?往日难道还少睡了?”
靳久夜摇头,“不是。”
贺珏又道:“朕与你说了那么多贴心窝子的话,自以为与你亲近许多。你不陪着朕,还要离朕而去,是何道理?”
听这意思,好像还委屈上了似的。
靳久夜汗颜,“不是。”
“若往日你说不合规矩便罢了,可眼下你宿在勤政殿名正言顺,为何不留下?难道说你在介意今日朕说的话?”贺珏凑上去,佯装恶狠狠地摁了一下靳久夜的脑门,嘴角却带着一丝丝笑意,“难道说你也对朕起了什么心思?”
靳久夜一听,顿时惶恐,“属下不敢。”
“那便……”贺珏拖着话音,等靳久夜自个儿招认了。
果然,靳久夜开口应下,“那便歇在勤政殿吧。”
“嗯。”贺珏扬着下巴,傲娇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唤了宫人将膳食撤下,“朕再去前殿看看折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连看都没看靳久夜一眼,只给他留个后脑袋瓜子。
一进到正殿,李庆余便迎了上来,贺珏神『色』肃然,他有些拿不准陛下的心情。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奴才有事禀报。”
“讲。”贺珏进了殿中,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中书舍整理过来的折子又是一大摞,他下午没处理,只能晚上再多看些。
李庆余跟在贺珏的屁股后面进门,俯首跪拜行礼,“陛下,影卫大人的位份得定一定了。自那日陛下宣告朝臣,迄今已有半月,若是再不定下,恐怕对影卫大人不利。”
贺珏提着朱笔批了两个字,随后肯定道:“是得定定。”
李庆余一听有门,便喜上眉梢,“嫔位以上乃一宫主位,影卫大人如今住在永寿宫,至少也应当封嫔。”
小心翼翼地瞅着贺珏的脸『色』,他琢磨着继续:“不过影卫大人伴驾多年,若陛下念他功劳,妃位也使得的。”
贺珏轻嗤一声,“若按朕的意愿,自然要册靳久夜为后的。”
李庆余闻言,连忙伏首,后背起了一层汗。
若真册了一个男后,前朝后宫岂不要闹翻天?怎么过了小半月,陛下还没歇了册后的心思?
李庆余心惊之余,猛然意识到这小半月陛下一直拖着不下决定,莫不真是为了这个原因,陛下在等一个册后的机会?
想到这,李庆余暗骂自己没脑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岂不是撞到了刀口上?
他偷偷瞅着贺珏的神『色』,贺珏神『色』如常,又批了一道折子,才说:“既然他住在永寿宫,那便册为贵妃吧,名正言顺。”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李庆余木讷着脑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他正想着若陛下执意册靳久夜为男后,他这上赶着请命的,恐怕得被朝臣们骂死。结果只是贵妃,他心里反倒欣喜了许多,即便贵妃乃四妃之首,也不是什么一般的身份。
“奴才这就去安排。”李庆余连忙叩首,却听贺珏突然搁下笔,“等等。”
李庆余愕然抬首,不解。
贺珏道:“等朕问过他再决定,你这边先不急。”
李庆余再度惊愕,那个看起来随时随地抽刀砍人的影卫大人,已经盛宠到了如此地步吗?连位份,陛下也要听他的?若他说个皇后之位,陛下是不是也要给?
可惜这些问题容不得他多问,见贺珏看折子认真,他也只能轻声告退。
晚间贺珏回了暖阁,靳久夜已洗漱完等了许久,主子没回来,他便不能先歇下。
贺珏洗漱后先把人叫过来查看了伤口,“看起来是好些了,最要紧的还是腹部这一刀,刀口很深,怕是还要两个月。”
靳久夜并不在意,由着贺珏帮他上了『药』,将养在宫中骨头都有些懒了。
这回因着他昏『迷』过,贺珏更是像看犯人似的看着他,不比以前还能偷偷溜出宫,或暗地里练上几回腿脚。
这会儿一同躺在床上,贺珏想起李庆余的进言,便问:“朕想着给你封个位份,贵妃如何?”
不等靳久夜回答,贺珏又解释道:“朕也想给你皇后之位,但前朝那些世家老顽固跳得太高,朕疲于应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靳久夜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贵妃未免太尊贵了些。他想起永寿宫那帮宫人成天叫他靳娘娘,更别提今日在寿康宫太妃还故意讽刺,他觉得还是不必要做什么妃嫔娘娘了吧。
在今朝后宫,嫔位以上可称娘娘,嫔位以下便称位份,而贵人正好不足嫔位,且没有定数,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于是靳久夜道:“可否就定一个贵人?”
贺珏压根儿没想到靳久夜会不愿意,不光是不愿意,还提出了贵人这么低的位份,这跟贵妃之间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他心里有些许疑『惑』。
“怎么了?”贺珏轻声问,语气柔和了许多,“莫不是觉得身份不够?这你就不必担忧了,朕只觉得如何都不能弥补你,恨不得将后宫最尊贵的给到你。你若妄自菲薄,便是看不起朕了。”
靳久夜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介意那一声娘娘的称呼未免小题大做,如今听顺耳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是多少年的规矩。
要不就算了吧。
“无事,主子如何处置都可。”
贺珏又盯了盯靳久夜的眉眼,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但却并没有。只好开口又问了一遍,“若是不喜欢,便与朕直说,你真的想要贵人?”
“属下只觉得贵人挺好。”靳久夜如实说道。
贺珏沉默,想了想,终是应允,“既然你觉得好,那便听你的。”
说完这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夜哥儿,你放心。只要你在朕的后宫一日,这后宫就只有你一人。不管你是想当皇后,还是做答应,朕都依你,旁人也碍不到你去。”
就算为靳久夜空置这后宫又如何,这人已然为他担了不少难堪的名头,他连心疼都来不及的。
“嗯。”靳久夜仰面躺着,听到这话也没什么情绪,只嗯了一声。
过了许久,久到贺珏几乎被睡意侵袭了脑子,朦胧间听到靳久夜问:“主子,你为何近日总唤我小名?”
那声音里带着满心疑『惑』,他已疑『惑』许久了,只是现在才问出来。
贺珏轻笑一声,『迷』『迷』糊糊地伸手揽住靳久夜的身体,脑袋也下意识往人颈窝钻,“想叫就叫呗,问那么多干嘛?”
大约是身边人的动作太过亲密,又或者他不知道再问些什么,靳久夜没再说话。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拱了两下,忽然抬起头,正好磕到靳久夜下巴,那人哎哟一声,顿时清醒了。
“朕就是想与你亲近些罢了,你若喜欢,唤朕珏哥儿,唤朕六郎,都是可以的。”
睡意朦胧的男人卸去了白日里作为君王的那一层疏离与防备,『迷』瞪着眼睛像是只慵懒的小猫,连眼神都显得无辜起来。
靳久夜沉默。
贺珏醒了醒神,忽而觉得两人窝在一起太过燥热,便与人分开些,“这天气不如前几月,下次就不留你过夜了,热得很。”
他愈发没了睡意,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身旁的男人来。
两人因着暑热,都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靳久夜身上方才被贺珏无意识一蹭,衣领子都翻开了大半,『露』出缠了些纱布的胸膛。
从来不曾注意,这个男人已然长成了如此挺拔壮阔的样子,贺珏感慨地想,他也得抽出时间好好练武,免得被靳久夜的块头比下去。
再怎么着,自个儿身为主子,也应当臂要比他粗,胸要比他大,腿要比他结实,『臀』要比他翘才行。
“哎,咱们小时候比那个,还没比出结果呢。”贺珏突发奇想,碰了碰靳久夜肩膀,将人从静默中叫醒。
靳久夜听得眉骨一跳,那等糗事还要重来一遍不成?
“主子又要做什么?”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可影卫的本能制止了他任何退缩的动作。
贺珏嘻嘻坏笑,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身体某处,“反正睡不着,要不然比比你大还是朕大?”
“不必了,主子最大。”靳久夜艰难地说出口。
“夜哥儿,你耳根这儿是红了吗?”贺珏透过帐外的烛光突然发现,霎时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靳久夜的耳朵,靳久夜的耳郭颤动了下,“没有。”
贺珏端详着靳久夜的脸,这人依旧冷面无『色』,好像什么情绪都不会出现,任何时候都能拿捏得住一样。
这样的人,若不是被他眼尖瞧见红了耳根,仿佛就永远无情无欲,冰冷得不似个人一般。
忽然贺珏想知道,靳久夜有没有不克制的一面,隐秘的黑夜总适合问些出格的话题。
“夜哥儿,你动情过吗?”
靳久夜默了片刻,似是被这个问题惊了一下,许久才回答:“未曾。”
贺珏又问:“你想过动情吗?”
靳久夜摇了摇头,很轻微,“没想过。”
“那……”贺珏禁不住探究,“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动情?”
靳久夜几乎毫不犹豫,“没有人。”
为何?贺珏差点儿脱口而出,可话到嘴头才意识到,自己清楚的。或许是因为这人长期处于紧张危险的状态,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除了生死之外的任何问题,又或许是他从小被驯养强制剥夺了情感的能力。
短短三个回答,像三块巨石一样砸在了贺珏的心里,他的胸口仿佛被什么撑住了,萦绕着一种酸胀的疼痛感,隐晦却又无时无刻不在。
“那你心里就没有装过谁?”贺珏问出最后一句。
靳久夜想了想,似乎在搜寻过往,贺珏静等着。
然后听到靳久夜说:“属下心里只有主子。”
好半晌,贺珏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他的眼前只有这个冷面又不苟言笑的男人,那是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旁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甚至感受到,在那一刹那他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如同一根琴弦,被什么轻轻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