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永寿宫的葡萄好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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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的最后一天,日头没那般大,天阴了下来,昨夜下了雷暴雨,今晨的凉气还没散开,便不觉得有多热,正是个玩耍的好日子。
太妃由着宫人听钟家小姐的使唤,乐得看小姑娘来来回回地忙碌,没多一会儿就搭成了一个吊床,又扯了张雨布在最顶上罩着,四个角绑在临近的树上,风一吹过来就哗哗作响。
再往底下摆了一张小几两把椅子,钟小姐就扯着太妃的胳膊过来,“姑祖母,坐坐看。”
贺珏听了寿康宫来请,硬是在勤政殿拖了两个时辰,才姗姗来迟地进门。
“参见陛下。”一众宫人跪下行礼。
小姑娘愣了愣,也跪下了,贺珏扫了她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太妃身上,“朕看了些折子,一转眼就到了这时辰,让太妃久等了。”
太妃笑道:“不过是娘家送个小姑娘进宫陪哀家说说话,这等天气得傍晚时分暑气才散了,不然哀家也不愿出门。”
“过来。”太妃伸手,小姑娘起身,走到太妃旁边,“这是哀家长兄的嫡孙女,名叫宛秀,前不久才从淮州回来,跟着她姨母学医呢。”
“哦。”贺珏不咸不淡地『露』出一丝笑意,“原是个小医女。”
钟宛秀羞涩一笑,“臣女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贺珏道,“既是太妃娘家人,就是朕的亲人,亲近些也好。”
随后贺珏看到了那些吊床雨布,太妃解释道:“宛秀今年才刚满十四,小姑娘总是玩闹心重,弄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哀家坐着似乎也挺舒坦,陛下要不要来试试?”
好嘛,才十四,他都有对方两个那么大了。
贺珏走上前,扯了扯那吊床的绳子,“朕怕把小姑娘的东西坐坏了,莫不是要哭鼻子?”
钟宛秀跟到了贺珏身边,甜甜一笑,“自是不会的,臣女不会哭鼻子。”
贺珏看了眼她,没说话,径直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寿康宫的宫人很快就送上了新的甜点冰饮小吃,看来是用心做了的,太妃还介绍了两样,说是钟宛秀从淮州见到的小吃。
贺珏瞧了,似乎与宫中做的不大一样,尝了尝味道,跟着赞了一句。
随后太妃引开话头,钟宛秀也附和着,偶尔贺珏应上两句,三人笑笑说说似乎也其乐融融。
靳久夜回了寿康宫,玄衣司送来的卷宗差不多都看完了,还有一些更早的陈年旧案,因不宜搬动,靳久夜打算明日回玄衣司再看。
正这会儿空档,他又拿起往日翻过的温贵妃传,这几日沉『迷』于翻卷宗,又没有主子在旁边督促,他已经不碰这些书许久,甫一翻阅还有些许陌生。
张小喜领着御膳房的小宫人进门,笑嘻嘻地冲靳久夜道:“影卫大人,方才陛下吩咐了御膳房,这会儿给您送些冰饮来。”
靳久夜点点头,眼睛盯着书册没说话。
御膳房小宫人将吃食摆在桌上,“影卫大人,这冰镇葡萄是今晨刚到贡的,最是新鲜香甜……”
“葡萄?”靳久夜被这个字眼吸引,再扫了一眼书册上所记,温贵妃以吃葡萄的名义,将去了皇后宫中歇息的陛下叫到了自己宫中。
嗯,这是宠妃,他应该学的,也是主子命令他学的。
靳久夜遂放下书,对张小喜吩咐:“你,去寿康宫将陛下请回来,就说……”
他再看一眼书中记载,原封不动地告诉对方,“就说我想吃冰镇葡萄,请陛下一同吃。”
张小喜听到这话就愣了愣,他万没有想到靳久夜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影卫大人素来只会砍人,他刚入宫那会儿光听见影卫大人的名头便吓得两股战战,若真见到影卫大人本人,就连道也走不动了。
这样的男人,即便被陛下中意纳入后宫,张小喜对他的敬畏也从未变过,可这突然之间,影卫大人居然会贪嘴吃食,还邀请陛下一同?这言语,似乎与后宫妃嫔别无二致,早听说寿康宫进了一位貌美如花的钟小姐,影卫大人莫不是吃醋了,这……这是在争宠吗?
张小喜只觉得三观炸裂,一时没回过话来。
倒是御膳房那小宫人先开口:“好教影卫大人知道,之前太妃命人要冰饮过去,这冰镇葡萄,寿康宫也是有的。”
“是吗?”靳久夜翻翻书册,温贵妃传尚未记载此事,他也没有参照的标准。
张小喜见此情形,连忙抖着机灵劝道:“不若便罢了,寿康宫可是太妃的居所,影卫大人还是避免争锋相对的好。”
靳久夜合上书册,想起主子说过,宠妃就该放肆些,万事有他兜着。
既如此,那便放肆些。
“这样吧,你过去若是他们问,就说我这边的葡萄好吃些。”
张小喜霎时张圆了嘴巴,好半天合不上来。
但靳久夜的神情太认真,他又不免犹疑,莫不真是永寿宫的葡萄好吃些?以陛下对影卫大人的宠爱,这等偏心兴许是做得出来的,于是他应了是,拖着送吃食的御膳房小宫人一同出门。
“吴钱,这永寿宫的葡萄跟寿康宫的有区别吗?”
御膳房小宫人也被靳久夜的话惊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并无不同,都是同一批上贡的,挑的都是最好的,连冰碗的花纹图案都是一样的。”
张小喜心想,是了,御膳房那等地方,自然谁都不敢得罪。若是寿康宫那边特别吩咐了,说不定还要偷偷弄得好一些,毕竟谁都知道影卫大人并不在意吃食,便是残羹冷炙他也是食得的。
可若是按影卫大人的话回过去,这……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寿康宫。
贺珏心里不耐已久,但面上却不显,保持着应有的帝王风度,毕竟在太妃尚未表『露』心思之前,还得做戏一番。估『摸』着时辰,兴许他还得在寿康宫用罢晚膳,好在只是用晚膳罢了,随意敷衍几句即可。
正想着这话,外头一个小奴才就匆匆进来,寿康宫的宫人也没拦着。
兴许是张小喜曾在勤政殿当值,他们还以为是勤政殿的奴才,便不好过问,由着他去了。
“陛下,奴才张小喜……”声音在贺珏身旁响起,贺珏赫然望过去,就那小宫人跪伏在地, “何事?”
张小喜垂着头,没看见贺珏的神『色』,“是影卫大人遣奴才过来,说是御膳房进了一盏冰葡萄……”
他哆哆嗦嗦连声音都在颤抖,贺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语调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带了几分玩味。
太妃听到张小喜是从永寿宫来的,当即脸『色』就垮下来了,但贺珏在她身前,转身面向张小喜,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她的神情。
张小喜继续:“影卫大人请陛下去永寿宫,想同陛下一起享用。”
“一起吃葡萄么?”贺珏笑了,张小喜听到轻轻的笑声,这才敢微微抬起头,用余光打量上首的贵人们。
恰在这时,他看到那案几上,正放着一盏冰镇葡萄,尚未动过,连摆盘都与永寿宫的一样。
“可是咱们寿康宫这儿,有葡萄呢,也是御膳房那边刚送过来的。”脆生生的女儿声音犹如银盘落珠,正是那钟家小姐。
张小喜偷偷打量着,钟小姐长得可是极好,身段好脸蛋也好,一双明眸眼含秋水,平添了几分动人姿『色』,倒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了。
原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若再长成些,怕是没有男人不为她心驰神往,要再进了宫,连前朝宠冠后宫的温贵妃也能比了下去。
“是啊。”太妃也开口了,“葡萄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陛下何苦再去永寿宫吃,若是喜欢,现下便有。”
说着使了个眼『色』,让钟宛秀端起那盏冰葡萄,送到了贺珏跟前。
贺珏看了她一眼,便见她盈盈一笑,比方才的天真无邪多了几分妩媚撩人,那双眼便是专门来勾人心魄的。
“陛下,请用吧。”钟宛秀柔柔地说着,连身子也倾斜过来,像是要靠到贺珏的身上了。
张小喜跪在下首,乖顺地垂着头,心想今儿个不能帮影卫大人将陛下请回去了,只能回去复命挨罚,也不知影卫大人会如何生气,自己可得好生讨饶,兴许能轻些刑罚。
可想到玄衣司那骇人听闻的传言,他整个人都汗了一身,脸『色』煞白。
却没想到,贺珏竟轻轻拂开了钟小姐,朝着他问:“影卫大人还说了什么?”
张小喜一惊,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将靳久夜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影卫大人说,永寿宫的葡萄好吃些。”
贺珏听着又笑了,笑意似乎从心底蔓延颤动着喉咙发出来的,连张小喜都听出了那声音里充满欢愉。
“寿康宫虽也有葡萄,可朕的影卫大人说永寿宫的好吃些,那朕便去永寿宫吧。”贺珏转身向太妃行了个礼,“改日再来陪太妃说话。”
言罢,径直往宫外走去,不曾多看钟宛秀一眼。
方才那明媚动人的姿『色』,在他这里,竟半分都入不得眼。
钟宛秀又气又恼,羞得脸都红了,她承认自己使出了全身上下十足的媚劲儿,就是想把那个九五之尊的男人留下。
早在淮州就听闻陛下纳了一位男妃,就是凶名遍天下的玄衣司首领,可她也想了,那人影卫出身,又是从血腥残暴的生死营出来的,怎会懂得柔情蜜意,更不知如何讨人喜欢,恐怕陛下也只是一时新鲜。再说陛下也是个正常男人,更是个万人之上的帝王,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臭男人?后宫佳丽三千,也该有她一席之地。
然而没想到的是,即便她在一瞬间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贺珏留下来。
她不禁愤恨地咬着下唇,柔情似水的双眸里充满嫉妒,张小喜偷偷瞥了一眼,心里也惧了几分,这看着温柔漂亮的钟小姐,怕是个两幅面孔的蛇蝎美人吧。
他不敢再多想,连忙跟随贺珏跑走了。
“姑祖母……”钟宛秀回过头来去缠太妃,太妃也被贺珏甩手而去气得半死,连忙拍拍小姑娘的手,以示安抚。
“今日是陛下与你初见,想来也没什么情分,待你在宫中多住些日子,与陛下相处时间长了,自然有了可趁之机。”
钟宛秀乖巧地点点头,“可臣女担心,陛下莫不是不喜欢女子?”
太妃闻言皱了皱眉,却也一口否决:“不可能的,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陛下不过是风流些罢了,就算不喜欢,可为了皇嗣,他总要选个世家女做皇后的,他这个人清醒得很,不可能为了儿女情长放弃储君。”
钟宛秀亦赞同,毕竟权势比私情来得更重要。陛下是皇帝,为了延绵贺氏江山,他也必须要有个储君才行,而这,是永寿宫那个影卫给不了的,也是天底下任何男子都给不了的。
于是她定了定心,又议起刚才的事,“姑祖母,永寿宫那位便是再得宠,那也是你的晚辈,怎能这般明目张胆将陛下从咱们寿康宫请走?还说了那样的话,什么叫永寿宫的葡萄好吃些,这分明是看不起姑祖母,没把姑祖母放在眼里。臣女竟不知一个出身低贱的影卫也敢如此嚣张,姑祖母你好歹也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啊!”
太妃原本按下去的火气,被这一撩拨,蹭蹭蹭又冒出三丈高。
“他既入了陛下的后宫,自然应该敬着哀家,原本在外廷也就罢了,哀家只当他是陛下的走狗,可现在住进了永寿宫……”太妃咬着后槽牙,发狠地说道,“哀家定要挫挫他的锐气!”
当年便不肯为她所用,一心只想着贺珏那个小儿,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还要来阻拦中宫后位,实在可恨至极!
话说贺珏一从寿康宫走出来,便觉得身心畅快,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不自觉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小喜跟在身后,又偷偷打量着贺珏的神『色』,觉出天子脸上那一分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高兴,顿时明白了,以后定要对影卫大人唯命是从。
甭管影卫大人多嚣张多无理取闹,陛下都喜欢着呢,还喜欢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