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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你那袖口的红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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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司有规矩,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处置一批超过关押期限的囚犯。

靳久夜今天刚好翻了卷宗,又恰巧走到地牢前多问了一句,平日里这些事也不是他亲自督办的,手底下自有暗侍卫专门分管。

譬如某些囚犯藏着天大的秘密,便要时不时用刑撬开他们的嘴。而有些囚犯身怀绝技,玄衣司本着勤奋好学的态度,自然也要压榨干净。而这,往往会有一个期限,否则成天养着这帮人,费人费地费粮食,不划算还担着风险。

丙字三号到期限了,没有特殊情况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

但对于刚入玄衣司不足两年的新人来讲,他们或许还不了解某些囚犯,单看外表丙字三号的确很有欺骗『性』。殊不知,当年靳久夜遇到她时,她看起来也像是个八岁的孩子。

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去了,有人能永远维持在孩童的模样也不算稀奇。靳久夜没把今日的惩治放在心上,只想着若明日他们还不能处置了丙字三号,那他就杀鸡儆猴亲自动手。

勤政殿内。

贺珏用过晚膳就歇在了暖阁,昨夜饮了酒又闹了大半宿,今朝还同朝臣争辩不休,这会儿疲乏涌来,便不想做个勤勉君王处理政务,只想堕落一回放次假。

他摆了棋局,黑白子落在棋盘上。

心是静的,夏日的燥热被夜『色』挥发了许多,御膳房做了冰饮点心,贺珏觉得好吃又多留了一份。

这会儿正拿冰块保着温,等靳久夜回来便能吃上两口。

勤政殿的小宫人今日当值,被分配在御前当差,这是头一遭,他跟天子的距离不足三步远,手里就捧着放了冰块的食盒。

虽低眉顺眼,却也时不时偷偷瞧天子的神『色』,只见贺珏拿了本棋谱,对着棋盘上的残局已思索了许久,似是解不出来。

他不敢出声,连悄悄换个动作也不敢,生怕惹撞到刀口上成了出气筒,先前晚膳时不见影卫大人回来,陛下就皱了眉头不大高兴。

这会子虽面上不显,但难保心里没气,自个儿得规矩些,最好被当做隐形人。

陛下生得俊朗,剑眉星目,继承了钟太妃的美丽,据说是当年那些皇子中最好看的一个。

小宫人偷偷看着,也觉得世上最好看的男人大概也就如陛下这般了。只是陛下为何会钟意影卫大人,小宫人很不解。

影卫大人身量与陛下相当,长相也不能算顶好看的,至少比起陛下来,只能说五官端正。且影卫大人比陛下能打,成日里冷着脸连笑一下都奢侈,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完全不像个能屈居人下的。

可若是陛下……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宫人一阵恶寒,立时骂自己胡思『乱』想,哪能如此编排陛下?陛下的武艺虽比不上影卫大人,可也比常人高得多,跟外面那些小相公根本没得比。

这两人,应当各自娶一位娇媚贤妻成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怎么会纠缠在一起?

小宫人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只道主子的心思非比寻常,不是我等奴才能揣测的。

出神间隙,贺珏突然道:“外头下雨了?”

小宫人立时恭谨,尖着耳朵听,没听见雨声。

他茫然,又想起勤政殿高墙厚瓦,真下了雨也未必听得见。

贺珏放下书,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一条窗缝儿,淅淅沥沥的雨声裹着『潮』热的雾气扑了进来。

果真是下雨了。

贺珏再推开些,便能看见很远处的一处屋角,那便是玄衣司所在。

他看了片刻,回头再见到小宫人,只见食盒边角都浸出水来,可见里头冰已经化了。

“撤下去。”贺珏挥挥手。

随即走到棋盘前,将那解了不下一个时辰的残局抹了。

小宫人将食盒递出去,回来收拾了棋盘,贺珏拿着本书在屋内踱步,半晌,他指了指小宫人。

“你,去玄衣司。”

小宫人没明白,静等着再吩咐,谁料贺珏顿了顿,忽又摆手不言了。

“奴才去给影卫大人送伞吧。”小宫人试探着开口,“这下了雨,影卫大人有伤在身,不宜淋雨。”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贺珏心头那股子气陡然冒了出来。

靳久夜那小子离了勤政殿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半点也不受控制。平时倒也罢了,可眼下身上还有伤,正该好好将养恢复,他倒好,偏偏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随意折腾,若出了『毛』病还只会硬扛。

贺珏越想越觉得生气,“送什么伞?你去,叫他滚回来睡觉!”

天子一怒,四海变『色』。

小宫人吓得后背冒了一层冷汗,“是,奴才这就去。”

说出这话,贺珏更觉得不大高兴了,好像专门去请那人自己矮了一截儿似的。

但既然说了,话也不能收回,贺珏冷冷看着小宫人一脸恭敬地应下,躬着身子往外退。

他又将人叫住,“你这奴才脸生,叫什么名儿?”

小宫人原本心里正惊涛骇浪,心想陛下竟然还要等人一起睡觉,这待遇只怕影卫大人是独一份。

念头还没闪完,贺珏又叫住了他,他这后颈脖子冷嗖嗖的,总觉得今日运气不大好,一不当心便是掉脑袋的事。

“奴才名叫张小喜。”

“张小喜?”贺珏眯了眯眼睛,似乎从哪处听了这名儿,无形中有几分熟悉之感。

“奴才是孤儿,雍和元年入宫,随师傅姓。”小宫人试探着回答,“奴才师傅名叫张福。”

贺珏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只摆了摆手,将人挥退出去。

张小喜告退,正待踏出暖阁,身后贺珏又出声了,“你站住。”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张小喜恭顺地问。

贺珏烦躁得很,“不必去了,退下吧。”

张小喜应是,心里纳闷陛下为何改了主意,但也不敢多做停留,赶紧退了出去。

贺珏兀自坐着,过了一会儿,站起身,心想那小子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这回定要亲自去玄衣司给他个教训。

还没想清楚怎么教训,屋外回来一道人影,“主子。”

贺珏扫了一眼靳久夜,发上有些湿意,外衣也润了。这雨小,他武艺高强,应当没淋透。

“做什么这么晚?”贺珏冷冷道。

靳久夜看了看时辰,觉得并不算晚。这还是他念着主子的叮嘱,一早就回来的,否则还要在卷宗室多待两个时辰。

贺珏见这人一脸茫然不知,心头那股邪气就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气得牙痒又做不得什么。

默了片刻,贺珏终究先服软,“过来,把衣裳脱了,朕给你换『药』。”

换『药』这事两人都很熟悉,靳久夜听话得很,贺珏抹着『药』膏,又看了一遍血肉模糊的伤口,还是忍不住心疼。

“出去走动又牵扯了伤口,看看,到现在也不见愈合,纱布上全是血,靳久夜你是不是嫌命长?”贺珏说得生气。

靳久夜想了想,“主子莫担心。”

贺珏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朕担心?你自个儿都不当回事,朕说的话顶用吗?从明天起,不许再出去了。”

得,又把人关了起来。

靳久夜也很无奈,“属下在查往年卷宗。”

“那叫人将卷宗搬到勤政殿来。”贺珏根本不给机会,“朕若无事也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出些你忽略的蛛丝马迹。怎么,这副神情是在怨朕?”

靳久夜连忙否认,“没有。”

“谅你也不敢。”贺珏再下一剂猛『药』,“你可记得,眼下你这副身子是朕的,你是朕的妃嫔,不比从前了,再敢胡来,且看朕饶不饶你?”

上好『药』,换上新的干净纱布,贺珏拿干帕子帮人擦了两把头发,又提起靳久夜的中衣,帮人套在身上,“这袖口是怎么回事,破了这么一大块?”

靳久夜随着贺珏的话一看,原是昨夜挑了绣线的那处,这时贺珏捻起袖口仔细一瞧,也想起来了,“朕记得这件拿去绣了朵红梅,现在,红梅呢?”

靳久夜没说话。

贺珏又问:“你那袖口的红梅呢?”

靳久夜默。

贺珏冷眼瞧着,心里已然明白几分,“胆子倒挺大嘛。”

靳久夜只得解释,“属下不能着红。”

“呵,御赐之物也敢破坏,欺君之罪也敢犯,难怪了……”

靳久夜听到这话音,“属下……”

贺珏抬手打住,“朕困了,睡觉。”

说完就往床上一躺,留下靳久夜一个人在原地,贺珏闭着眼,一副我拒绝我不想多说的样子。

心里暗暗想,就让这小子忏悔吧。

过了一会儿,贺珏见那人还不上床,心里有些纳闷,可又不能失了君王威严,若是率先搭理了这人,这人日后岂不是翅膀硬了要上天?

再等等。

可屋内就是没有声响,贺珏忽然觉得闭眼睡觉这事是坑了自己,完全看不到靳久夜在做什么,那人又素来会隐匿行踪,漏不出半点动静。

这样一来,自己便跟瞎子聋子似的,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实在是失策。

罢了,贺珏睁眼一瞧,立时惊得坐起上半身,“你跪在床前作甚?”

靳久夜低着头,“属下知错。”

那样子乖觉得很,仿佛是一只被顺『毛』了的大型犬。

贺珏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起来,睡觉。”只能命人上床,待这人的气息弥漫在身侧,贺珏在心头叹了口气,还能怎样,就这样吧。

靳久夜躺得规矩,贺珏也不说话。

但经过刚才一事,两人都没有睡意,贺珏打了个呵欠,明明是缺觉了,却丝毫不想入眠。

“主子,”靳久夜开口,“那红梅是主子绣的?”

贺珏愣了愣,“不是。”

恰在这时,他想起了之前为何觉得张小喜这奴才的名字耳熟,可不是当初让人绣了红梅缝补衣裳吗?正因他有一手绣活,又被张福举荐,才被破格提拔到勤政殿当差。

“当真不是?”靳久夜问。

贺珏皱眉,没好气道:“怎么的,你以为朕还会做那些女人活?”

“不敢。”靳久夜恭敬得很。

贺珏冷哼一声,“知道不敢就好,再胡思『乱』想,朕……朕便让你自个儿绣朵红梅,不,做个香囊。”

“给朕做个绣红梅的香囊。”贺珏深觉这个主意不错,用来教训这人不顾惜身体。

“属下……”靳久夜十分为难,“属下不会。”

贺珏忍不住笑了,“夜哥儿若是做香囊给朕,朕必要日日配着,戴到大朝会上给众大臣看看,到时定要让天下人都赞一赞咱们影卫大人的手艺……”

靳久夜侧过头看贺珏,沉黑的眼眸涌出些许波动,“主子便饶了属下吧。”

贺珏原本还要借机取笑几句,可见到靳久夜的眼,忽然觉得男人眼中仿佛透出几分委屈似的。

该死,他怎么会这么想?贺珏尴尬地别开视线。

“不说这些,这次便饶了你。”默了默,贺珏提起另一茬,“让你着红是朕的不是,当初给你缝补衣裳时没有考虑周全。不过日后你也不必如此谨慎,入了后宫,妃嫔还是能用红的。”

贺珏琢磨着还有没有其他衣裳绣线缝补了,思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一件了。

“这衣裳破了就不要穿了,朕命内务府再制几件。”贺珏偏头看了靳久夜一眼,只看到他的侧脸,眉眼鼻梁的曲线,仿佛比以前瘦些。

“这些事,朕不替你想,你自己也不在意,你手底下那些暗侍卫个个惧你,你堂堂一个影卫大人,难不成还要穿破烂不成?朕可丢不起那人。”贺珏说着说着又来了气,“便是今日这事,你何必将那绣线拆了,还拆得这般『乱』七八糟,就算被人看着了,有朕在,旁人还能说什么?”

靳久夜知道,主子总算将心头那口气发泄了出来。

他便开口:“总是不好的,属下得守着规矩。”

贺珏一听,冷嗤一声,“靳久夜,你怕是没认清自个儿的身份?”

靳久夜茫然。

“你可是朕的宠妃。”贺珏道,“宠妃就该有宠妃的样子,若处处合了规矩,那你这宠又从何处而来?尽可以放肆些,怕什么,万事有朕给你兜着。”

“属下……”靳久夜被说得发愣,仍旧有些不习惯,放肆,如何放肆?

“记着,现在的你不是从前的你了。”贺珏强调,“趁着养伤这几个月,改一改你的想法,朕后宫里不会有人,你便是唯一的主子,明白吗?你现在的任务,不是做朕的影卫,而是做好朕的宠妃。”

贺珏见靳久夜还是有些愣,干脆道:“明日,朕让人从藏书楼拿几本前朝记事来,你好生看看人家那宠妃是如何当的。”

靳久夜应是。

贺珏不再说话,两人都闭上了眼,靳久夜只觉得脑海中有漫天星辰,纷繁杂『乱』,最终都化为一个念头。

既是任务,那就放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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