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暗流(九)(6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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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林染远远望见了跟在竹君身后的元疍,看着他指着自己对竹君说个不停。
“哟,这算是打了奴才,主子过来算账吗?”肖林染嗤笑一声,潇洒地甩开扇子,喊一声道:“小的们,跟少爷我找乐子去!”
“是!”肖林染身后的一众小厮立马兴高采烈的高声大喊,跟着肖林染大摇大摆走过去。
竹君原地定定站着,等着肖林染等人过来。
今日出宫,竹君穿了一身鹅黄色的棉布衣裙,身上所佩戴的饰品一应俱无,只戴了一个外公送自己的项圈,长发用锦绳束住,在后脑处垂了两绺流苏。
要是有旁人看着,定会说是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
不过……
肖林染裹挟着一身“谁能奈我何”的气势拨开人群直直往竹君站定的地方走过来时,在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停下,一动不动的站住。
跟在肖林染身后的一众小厮没有反应过来,匆忙间刹住脚,在他身后乱成一团。
“主子,您怎么了?”六子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站起,扶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凑过去问肖林染道。
“……六子,快,快点扶住少爷我!”
“啥?”六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他面前的肖林染向后仰倒,瘫软倒地。
六子连忙用力搀住肖林染,同时还不忘把其他几人叫过来帮忙。
“瞎了你们几个,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其余几人七手八脚勉强让肖林染站直,肖林染有气无力却又焦急的催促道:“快、快走。”
“主子,咱不是说要过去找乐子吗?”六子不解,“您这咋还要跑?乐子不找了?”
“你傻了你!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肖林染蹦起来给了六子一个暴栗,“快走,想要活命就快走!”
看自家少爷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六子也明白情况有些不对劲,立马招呼其余几人架着腿软的肖林染回头就跑。
正等着人过来的竹君几人被肖林染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给晃花了眼,风吹过,好半天荣娘这才不确定道:“所以这是……人跑了?”
竹君满脑袋黑线,心里忍不住嘀咕道:“难道这人原先见过本宫?”
想了一圈,竹君实在想不到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此人,甩甩头也不再多想。
“好了,既然没什么事情,咱们就快点去买酒,再耽搁都到正午了!”
竹君打了一声招呼,十六和十四立马跟上,荣娘一脸无奈地从旁边的小摊处拖着衣领把元疍拽出来,一行人绕过路口进了集市。
【】
东阳公府,东阳公姜恒端着酒杯不住地赞叹道:“哈哈哈,还是我家小君儿心疼外公,知道外公爱喝酒!”
竹君满脸无奈道:“外公,您就少喝些吧!”
“要是让舅舅知道我给您又买酒了,还不知要唠叨多久呢!”
“别跟我提那小子,天天这不让吃那不让喝的,烦死了!”东阳公一脸不快,狠狠地饮了一大口酒。
竹君哭笑不得:“舅舅也是为您好,对了,怎么今天府里不见舅舅?”
“今夜他要夜间巡逻,一直待在军中。”东阳公高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外公既得了清净,还能有口酒喝!”
竹君看着不住灌酒的外公无奈摇了摇头,道:“外公,君儿今天带的酒不过一壶,也就让您尝个味道而已,您还是喝慢点,等会要是没有了,我可不会再给您买。”
“你这丫头!”东阳公吹胡子瞪眼道:“枉外公这么疼你……”
“好了外公。”竹君打断东阳公的话伸手夺下他手中剩下的半壶酒,道:“您方才已经喝了半壶酒,这剩下的半壶晚间喝,免得您晚上用膳时抱怨没酒!”
“你这丫头、你这丫头!”东阳公又要接着吹胡子瞪眼,却被竹君一招手叫过来的两个少年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不是小十六吗?这位是……?”东阳公转过头疑惑道。
“这是十四。”竹君笑着给外公介绍十四。
“哦!原来是十四公子。”东阳公作恍然大悟状,转头看向竹君时却一脸的不快,竹君赔笑着对上外公的脸,连忙招呼两人道:“快叫外公!”
“外公!”“外公!”十六十四很有眼力见的口称“外公”并且对着东阳公深深行了一礼。
躲闪不及,东阳公受了两人一礼。
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东阳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十六十四两人手足无措,低头站着一动不动,不知该怎么办。竹君正要上去打圆场,这时,一个差不多与十六同岁的小女孩从后面小跑出来。
这个女孩锦衣华服,粉雕玉琢,长相与竹君略有几丝相似之处,脖间戴着一个与竹君一模一样的项圈。
“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早点告诉琪琪啊?”
姜琪,东阳公的孙女。
看见姜琪,竹君心下不由一松,说道:“表姐刚来没多久,对了,表姐今天给你带了不少礼物,就在前厅放着,快过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真的,表姐真好!”小姜琪高兴地拍手。
“琪琪,这位是你十四表哥,快叫表哥好!”竹君指向十四,示意姜琪叫人道。
看见拘谨地站在旁边的十四,姜琪一脸好奇,却也没多问什么,乖巧地给十四行了一个万福礼,道:“姜琪见过十四表哥。”
十四手足无措,立马躬身回了一礼,开口道:“十四见过表妹。”
打发三个小孩去了前厅玩耍,竹君没好气地劝慰生气的外公道:“外公,君儿说了多少次了让您心胸宽广点,怎么现在又给他们气受?”
“心胸宽广?”东阳公气道:“老夫当年就是心胸太过宽广,这才致使你母后身死,现在倒好,齐王那小子居然让你帮他带儿子,哼!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安抚住气鼓鼓的老头,竹君站起来替他按压着肩膀道:“外公,什么叫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们是我的弟弟,我照看他们是应有之理!”
“是,却是应有之理,但跟老夫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老夫的外孙子!”
竹君假装生气撒娇道:“外公,您怎么能这么说?”
“怎么,话都不让我这个老头子说了?”东阳公看都不看竹君一眼,伸手抚了一把胡子站起来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嫌弃我这个老头子,那老头子就不再你眼前晃悠了,唉——!老了老了,就是讨人嫌,算了,老夫去后面溜溜腿!”
“外公~!”竹君撒娇的声音变大了一点,伸手搀住东阳公,陪着他一起往后花园走,边走边说道:“外公,您别生气了,您听我跟您解释好不好?”
两人走到花园中,竹君的小手握住东阳公的大手中。感受着外公掌心的温暖,竹君心中起了几丝暖意。
“外公,您其实心里都明白,何苦为难君儿呢?”
“哼!”东阳公面色不渝道:“道理是明白,但是外公心里就是不高兴。”
东阳公叹气道:“也怪外公没用,帮不了你太多。”
“怎么会,外公已然帮了我许多了!”竹君摇头道。
“现下十六目盲,你找来十四那小子,是想再找个根苗培养?”东阳公经过竹君安慰,心下稍缓,说起十六和十四两人,东阳公疑惑道:“不过若是你这么早做打算,齐王那小子向来多疑,会不会对你多加防备?”
“那倒不会!”竹君胸有成竹的笑道:“外公,您也莫小看君儿,这宫里的腌臜事不比外面少,但是君儿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还有啊!您不要再给十六和十四气受了,他们在宫里也不容易。”
竹君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量将自己暗自给十六下毒一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东阳公。
东阳公深深看了竹君一眼,点点头道:“你跟你母后一样,满肚子坏水,倒是我多虑了!”
“外公,什么叫满肚子坏水!”竹君有些气愤。
“别跟我摆着臭脸。”东阳公质问竹君道:“你先给外公解释一下,既然做好了准备,又为什么要把宫里藏的那些人给撤出来?”
竹君面色一肃,想了想,开口道:“外公,莫怪君儿唐突,君儿想问问外公,近些年来,有没有往宫里使过力?留了几下后手?”
东阳公没有生气,只是奇怪道:“你母后在时,家里倒是往宫里使过一点力,但是把你母后惹得老大不快,往后也就歇了这份心。怎么,宫里又有哪家人出幺蛾子了?”
说道这里,东阳公促狭一笑,感觉脚下都轻便了不少。
“没有就好!”看着外公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竹君无奈摇头。
“这些天您和舅舅就安分些,平时也不要随意出去,在家里找点平心静气的事做,过几天宫里有大变动,咱们不掺和,在旁边待着看戏就成。”
“还出去?”东阳公摆摆手道:“你外公我走路都费力,没什么心思往外跑!”
竹君笑道:“君儿也是担心外公嘛!”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花园门口,门口处一个麻衣老汉拿着扫帚轻轻扫地。
竹君和东阳公又交谈了一会,搀扶着他缓缓往前厅走。
“对了外公,前几日我从母后的东西里翻出了一只青琉璃茶壶,很是神异,可惜被父王拿走了,我听人说是您以前送进宫里来的,想问您还有没有?我也想要一个。”
东阳公气道:“你也想要一个?美得你!当年你母后有孕,你外公我搜寻了多日拢共才找到那一青一白两个琉璃壶,白的也就不多说了,但就那个青色的琉璃壶,无茶而自香,泡出来的水有温补之效,最是暖人心肺不过。你可倒好,随手就送给齐王那小子,你……你可真会败家。”
竹君讪笑道:“君儿怎么知道那个壶这么珍贵,也没见母后用过啊!”
“哼,那时你母后光顾着照看你了,估计东西送进宫连看都没看。”东阳公说起王后有些伤心,竹君岔开话头道:“外公,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陪您去前厅用膳吧!怎么样?”
“哼!看见那两个小子我就来气,不吃!”老小孩偏头生气道。
“走嘛走嘛!君儿陪着您!”竹君一边哄着东阳公,一边轻拉着他往前面走。
斜阳悠悠,扫地的老汉动作不变,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前,老汉才支起腰锤了锤腰眼,拖着扫帚离开后花园。
餐桌旁,经过竹君一番劝说(哄骗)的东阳公面色已然好了不少,看向十六和十四的眼神也没有先前那么饱含“杀气”。
十六和十四心下微松,分坐在姜琪两旁,三人又说又笑,开心的吃着晚膳。
竹君拿着筷子给桌上的人夹了一圈菜后,吩咐荣娘把中午时节没收的半壶酒拿过来,恭恭敬敬地给东阳公满上。
东阳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斜了一眼竹君,最后还是忍不住口中的酒虫作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好酒!”
【】
“少爷,您今天怎么突然跑了?”六子蹲在肖林染旁边替他揉着太阳穴,奇怪问道。
“跑?什么跑?”
“是是是,少爷没跑,咱们是走!”六子连忙改口。
肖林染倚靠在文白文酒楼的二楼一边懒散窗外看过去一边喝着酒道:“你小子就庆幸着吧!要不是你少爷我机灵,咱们这会可能骨头都凉了!”
“啥?不可能吧!”六子一脸不信,“就那傻小子跟着的黄毛丫头,奴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没什么稀奇的?”肖林染狠狠在六子头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真不想要命的话,别带上你家主子!”
“主子,您这是干什么?那丫头来头很大吗?奴也不知道啊!”六子摸着头,委屈道。
肖林染喝了口酒,后怕道:“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小姑娘脖子上戴的那个项圈?”
“项圈?”六子思索了一会,抓头讪笑道:“这奴也没注意啊!那小姑娘一身的行头也不贵重!”
“还不贵重?”肖林染又在六子头上拍了几巴掌,坐下来叹气道:“那个项圈,前几日本少爷见过。”
说到这里,肖林染想起他回家不久后来家里做客的那一对母女。
“那个项圈我在东阳公孙女身上见过,和这个姑娘戴的一模一样。”
六子反应有点慢,奇怪道:“一模一样?那能有什么奇怪的,京城里一模一样的首饰多了去了!”
“说你蠢你是真的蠢。”肖林染作势再要打人,六子连忙抬手躲。
“你好好想想,普通一个百姓家的姑娘怎么会戴一个和东阳公孙女一样的项圈?”
肖林染只觉得对牛弹琴。
“是女子,又比东阳公的孙女大一点,戴着和东阳公孙女一样的项圈。”肖林染拍拍椅背,说道:“这样的人,除了宫里那位地位尊崇的王姬,还能有谁?”
“王姬”二字一出,六子腿下一软,瘫倒在地,结巴道:“王王王王姬?”
肖林染站起看着六子笑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少爷,怎么办,咱们惹到王姬殿下了,这可怎么办啊!”六子挣扎地站起,害怕道。
“怕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殿下就算找茬也找不到我们头上。”
“可是您忘了,咱们先前不是把那个瘦高杆给戏弄了一番吗?”
“这倒是个问题!”肖林染站在窗边,无奈地拿着扇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为难道:“没事,那件事咱们在理,如果王姬殿下蛮不讲理要找咱们茬的话,咱们受着就行,王姬总不会要咱们的命。”
“主子!”六子要哭出来了,“您是没事,奴就一个小奴才,得罪了王姬殿下能有一个好?”
肖林染掏掏耳朵不耐烦地想要说两句,不经意间看向楼下,与恰巧正要回宫的竹君对了个满眼。
再次看到竹君,肖林染脸上扯出一个礼貌却又不失尴尬的笑容。
竹君正拉着玩疯的十六和十四回宫,一抬头看到白天看到的那个少年。
左右手各拽了拽十六和十四道:“既然你们现在都不想回宫,王姐带你们再去玩一圈。”
“真的?”十六十四惊喜道。
肖林染眼睁睁看着竹君进了酒楼,一脸丧气,看向六子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不善。
六子躲闪着眼神看向自家主子,心里翻起了嘀咕。
“你也不用担心得罪王姬会把你怎么样了。”
“啊?”
“王姬一会就来,你自己问罢!”
“哦!啥?”六子跳起来,上下牙打架道:“主主主主子,您这是说什么呢?您别吓我!”、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六子打了个激灵,一脸惊恐的看向肖林染。
肖林染叹气,走过去打开门。
竹君把其他几人留在楼下,自己一人孤身走进雅间。
门一关上,肖林染跪地行礼道:“草民肖林染拜见王姬,王姬千岁!”
六子在后面晚了一步,看到主子跪倒,连忙跟着跪下,头死死磕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
竹君也不叫肖林染起来,一撩裙摆坐在他面前问道:“本宫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本宫的身份的,本宫之前,没有见过你吧!”
“王姬殿下之前确实没有见过草民,但是草民之前有幸见过姜琪小姐,对她的项圈有一点印象。”
“原来如此!”竹君点头,“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姓肖。”
“原来是肖郎君!”竹君回忆了一下朝堂之上各个官员的姓名,明悟道:“原来你是肖国公家的人,可是肖国公家的人本宫都见过,你是……?”
肖林染顿了顿,开口道:“草民是肖国公的长子,前日刚刚回京,故而殿下没有见过草民。”
听到肖林染的回答,竹君笑了笑,示意他起来坐下道:“肖郎君,多年未见京都,再次相见,可有什么感触?”
肖林染听见竹君询问的这个问题,朗声一笑道:“不知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是何?假话又是何呢?”
“假话就是,京城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真话就是……”
肖林染对上竹君凌厉的双眼,两人眼神交汇在空中激出一连串火花。
“真话就是,暗流汹涌,步步杀机。”
“哈哈哈!”听到肖林染的回答,竹君满意的拍手称好,“哈哈,肖郎君,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也不枉费本宫走这么一遭,哈哈哈!”
闻听竹君夸赞,肖林染笑而不语,打开折扇微微低头施了一礼。
竹君打眼瞧见了扇面上的画,拿过去仔细翻看了一会。
“肖郎君的画技真的不错。”
“王姬谬赞。”
“只是肖郎君为何要为自己取这么一个名字,莫臣?”
肖林染一愣。
“莫臣?莫臣?”竹君在嘴里咀嚼了一会这两个字,抬头问道:“这是‘莫为人下臣’的意思吗?”
【】
王宫,齐王问道:“今日王姬都去了何处?与什么人说过话?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底下有人道:“今日王姬出宫共去了三个地方,市集、东阳公府以及文白文酒楼。集市中殿下只是小逛了几圈,为东阳公买了些礼物。文白文酒楼中肖国公家的庶长子似是认出殿下,与殿下交谈了一番。”
“那东阳公府呢?”齐王翻着奏折头也没抬。
“东阳公府中,东阳公言语之间有些许……不敬。”
“原话复述!”
底下人躬身一礼,将东阳公府中的事尽数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齐王抬头笑道。
底下的人头低得更低。
“退下吧!”
“是!”
这人退下后不久,谭大应端着青琉璃茶壶走进来,为齐王沏了杯热茶。
“王上看着心情不错,可是宫里有什么喜事发生?”谭大应看着齐王的笑脸,试探着问道。
齐王端过茶盏,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到这茶盏,想到竹君那丫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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