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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烛光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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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帘子,隔着两个世界。

帘子前,是灯火辉煌的酒馆大堂,帘子后,是见不得光的案板厨房。

院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种黑,它比黑暗更黑,更像是一种虚无。

黑暗,至少还有光明可以衬托,可是处在这种虚无中,会让人无法想象世上原来还有光明这种东西的存在。

幸好,今夜月色清朗,明月,向来喜欢打破这种绝望。

黄金屋跟在忍冬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观望者,他终于如愿以偿踏进了这个一心想要探得秘密的地方。

他虽在永安巷中长大,却从来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人。

他没和人拼过命。

正因为不了解,所以才对那个世界有着本能的好奇与神往。

江湖茶馆里说书的人所描述的黑店,有猪油蒙了心的掌柜,有杀人不眨眼的伙计,还有那一排排被吊起来的倒了八辈子霉准备变成人肉包子的客人。

他一直以为,三更天酒馆的后院就算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满地,也至少应该是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再不济,总该有一整面墙挂着各种切割剁砍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才像个黑店应有的样子。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里实在是跟普通的厨房后院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寒酸。

至少,比他一言堂的厨房要寒酸得多。

屋檐下并没有什么机关连弩,有的只是风干的几斤熏鸭腊肉,角落里并没有暗藏玄机,藏得只有沉缸的几坛老酒。

案板上刀口下放着的是牛肋条,火堆旁铁锅里温着的是清汤面。

看起来,真像个本分的生意人该住的地方。

黄金屋苦笑了笑,失望,的确有些失望,这里的一切让他对那道听途说来的本不熟悉的江湖仅剩下一点点的神往都完全破灭。

原来,这些人平常的日子也是这样无趣,比平常人还要无趣。

“黄大人。”

忍冬冷冰冰的话打断了黄金屋的思绪,她已向后退了两步,隐藏在黑暗中,

“掌柜的在楼上等你。”

“怎么,客人还没有入席,下人就准备不告而走,这就是你们掌柜的教你的待客之道?”

“这里是三更天,自然要守三更天的规矩。有些事情客人做得,下人却做不得。没有主人的允许,下人是不能上楼的,黄大人请自便。”

忍冬不愠不怒,她话音刚落,就已很识趣地离开了这片院落。

黄金屋环顾四周,终于在角落里的花丛深处看到了一截细细的藤条在半空中悬着,晚风吹来摇摇欲坠,若不是有二层的栏杆缠着,只怕它就要掉到了地上。

他皱眉,这……也算是人走的路?

黄金屋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藤蔓,只见一堆枯叶泥土和说不上名字的虫子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扑了他一身灰。

斯是陋室,那也至少该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他实在想不通原来一个人的陋室竟可以陋到这样的程度,甚至想自掏腰包替她修上一把梯子。

想到这,他突然笑了,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好笑。

有些人,非但很有本事赚钱,还能有本事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替她掏腰包。

也对,以这些人的本事,不过是想从一楼上到二楼,横竖只有一丈多高,哪里会用得着梯子呢,甚至,连这藤蔓都压根用不着吧。

也只有他,无福消受这样的神仙居。

他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却又有些窃喜,换个角度想想,也许这里实在是很少来客人的。

也许,他还是第一个。

“咚咚咚……”

门是轻掩上的,隔着一层窗纸,隐约看得到屋里的烛光熹微。

黄金屋挽起袖子来轻轻敲门,敲了几次,屋子里却没有人应。

“咣咣咣……”

敲门的声音变了,因为他用的已不再是指节,而是拳头。

他在砸门。

虽然,门一推就可以开,但他还是选择恪守成礼,不敢僭越,这已是他最后的客气。

刚刚把他丢在院子里,让他想法子从没有路的地方上来已使得他有些生气了,这回子的闭门羹是真的激怒了他,只听得他低声吼着,“花荼蘼,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人把我叫来,又装不在,你到底什么意思?”

“嚯哟,半夜登门,本就已是叨扰,却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亏你还自诩是温文书生,刚才你那一番话,与骂街的泼皮又有什么区别,简直是斯文扫地。”

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伴着银铃般的嬉笑声,是她的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

黄金屋一把推开了门,却被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扑的蒙住了眼睛。

温暖,湿润。

他好像回到了一言堂后宅的船舫上,他为知鱼新修葺的船舫。

那里有最柔软的锦缎,有最香醇的美酒,有最知心的女人。

知鱼就静静地躲在他的怀里,羞怯地看着他,她的缱绻柔情,就像是那吹皱的一池春水,涟漪荡漾。

他喜欢知鱼,喜欢她的人间解语,喜欢她的美艳无双。

他喜欢知鱼的眼睛,柔媚迷离,摄人心魄。

他喜欢知鱼的双手,白皙如玉,绵若无骨。

而他最喜欢的,是知鱼的腿,那双腿修长而结实,可以帮他把任何一个看不顺眼的人都踩在脚下。

原来只有不在身边的人,才配得到这样的思念。

他想着想着,突然醒过神来,怎么会突然想到知鱼了呢?

因为,他的确透过了层层水雾,看到了一双白嫩嫩的腿在眼前晃来晃去。

不同的是,知鱼是在床上,而她在木桶里。

屋子里,昏昏暗暗,只有一处闪着微微烛光。

烛光下,木桶里,迷雾后。

那个女人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只有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一半垂入水里,一半搭在了木桶外。

她弯着手臂举着一个木舀,水流从高处缓缓流下,一淙淙,一汩汩,能清楚地听到落在水里的清脆与落在身上的哑然。

眼前缭绕,氤氲的水汽落在了他的眉梢,又凝结成水珠。

水,还是温的。

水是从那个桶里蒸出来的,可落在他脸上的这一滴,到底是属于清脆,还是哑然?

“你早说你在……咳咳……我还是可以多等上一个时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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