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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此心难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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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下午时分,徐建突然找来,交给木沙一百块钱,说是阿龙让给的,怕她上班填不饱肚子。

“我现在有吃有住,而且他上次给的钱还有一些呢。”木沙不想接这钱,尤其是从徐建手里接过来。

“这是阿龙叫给的。你不要,到时他还以为这钱被我昧了呢。给你你就拿着。”徐建说着,把钱往她手里一塞。木沙也就没拒绝,不花还不成吗?

“你就在这里面工作?”他指了指木沙工作的厂房。

“是的。我在里面剪线头。”

“你怎么不在那老乡家里住了?是不是嫌人家里破?”徐建突然发难道。

“我不喜欢打扰别人。”木沙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哟,才几天不见,翅膀就硬了,还不喜欢打扰别人。”徐建冷哼一声,忽然声色俱厉地警告木沙:“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阿龙对你咋样你心里有数,我们也都看见了。这里,到处都是打工的小年轻的,如果你敢背着他交男朋友,我作为他的好哥们,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向木沙举起拳头,晃了晃,便转身扬长而去。

震惊气急使木沙一时不能反应。看着徐建的背影远去,木沙忽然觉得,阿龙虽然对自己好,却总有意无意地提防着自己。至于自己,是的,自己确乎有见一个喜欢一个的脾性,像王佳明,像王凯,像丁亮,可那只是喜欢,更多一点是暗恋,她并不想怎样,而且也只喜欢他们的某些方面,并不认可整个人。

她确乎对阿龙谈不上喜欢,而是一种依恋。可自思,自己虽然已经算不上什么道德之人,也还不至于给阿龙扣绿帽子。就是想扣,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能激起自己背叛意识,置道德观念于不顾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啊。反正无论是木母也好、木扁、木牙、木叶、小姨、大姨……她所认识的这所有人中,谁能说自己遇到的是生命中的唯一,能够配得上“爱情”二字。

徐建的警告没有对木沙起到震慑作用,反而因此使木沙的心又离阿龙远了一些。

远远近近,都不是木沙真心认可的距离。

命运便想为此添上决定性的一笔。

木沙发现自己有两个月不来月经了。再无知,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给阿龙打电话,说了自己怀孕的事,说了徐建来送钱的事(当然把他威胁自己的那段隐去了),说了母亲的脚被压坏,她想回家探望的事。

阿龙在电话里说:“哎呀,我就要做爸爸了?这是好事。可我现在走不开呀。玉米还没掰完呢。这样吧,我让徐建在他老婆附近给你找个厂子,你在那里混几天,他们也好照看你。我争取早点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个把星期我就回去了。至于你妈妈的事,我回来再说吧。”

“不用,我在这里干着挺好的。”

“那不成,你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得重点保护。就这样说定了,你把那边工钱结了,我明天就叫他来接你。嘿嘿,你干了几天了,挣了多少钱呀?”

“四五天能挣多少钱?二三十有的吧。”

“那也不少。比干坐着强。那就这样。我先忙去了,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啊。”

木沙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未来在她面前再次明朗起来。

她回到厂里,直接跟老板说:“我妈妈收玉米时腿压坏了,我得回去照顾她。所以得辞职了。”

“那你今天就走哇?”

“我今天干完,明早走。”

老板同答应她来上班一样痛快地同意了她的辞职,“成。百善孝为先嘛。”一句话点得木沙有些惭愧,可又不好明说事实。不过自己是真要回家的。

他叫木沙明早把她的计件纸拿来,给她结工资。木沙便又坐回座位上,接着剪她的线头。她剪得更仔细了,似要剪掉那些不必要的枝枝蔓蔓,让一件衣服尽可能得明朗起来。

第二天,木沙拿到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工资——三十五块钱。

虽然不多,却多得超乎她的预料。

这三十五块钱该怎样花呢?还是保存起来留作纪念?

她兴奋地看着那皱巴巴地四张纸币——三张十块,一张五块,觉得保存下来意义不大,钱不多,张数倒有点多。自己又连个钱包也没有,放在哪里好呢?日记本里吗?心事与金钱,又似乎不大搭调。反正我知道自己能养活自己就成了。还是把它花掉吧。

木沙来到街上,该买什么好呢?或许该给母亲买点补品,可这么点钱能买什么?再说自己什么时候回家还不确定呢,带着有些麻烦。而且一路看过去,也没什么合适的。

如此边看边想,最后,在看到柜台里的手表时,木沙决定给阿龙买块手表。

无论是自己目前对他的等待,还是自己回家后他对自己的等待,还是她回来后两个人一起对孩子的等待,都与时间有关。戴个表在手腕,听它滴滴答答地流逝,放远思绪,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也许潜意识里木沙还会想,这也许多少能消除阿龙的粗俗之感。可当时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她向老板问过价钱。二十四。正好,可以买,便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下来。还剩十一块,这点钱就留着,回家后花在母亲身上吧。

买了手表,觉得也没什么好转的,木沙便回去,打电话告诉阿龙,说自己就在厂门口的公共电话厅那里等徐建,还告诉他自己发了三十五块钱的工资,用了一些为他买了一份礼物,至于是什么,等他来了才知道。

“是吗?你还为我准备礼物了?那我一定争取早点回来。哎呀,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让我亲亲。”阿龙在电话里对着话筒长长地“啵”了一声,木沙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

徐建如时赶了过来,“我们又见面了。听阿龙说你怀孕了?恭喜你啊。他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这段时间我们可得照顾好你。这可不是小事,千万不能大意。跟我走吧,厂子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就在我老婆的厂子旁边,过两个铺面就是。”

跟徐建没有什么好说的,木沙沉默地由他带路,去往自己下一个目的地。

还是一个小服装厂,老板是父子俩。看起来小老板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可人家已经是老板了。而自己呢?未婚先孕的年轻妈妈。再看徐建,虽然和老板谈笑有声,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待业中年人而已。而徐建的老婆呢,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养老公(还算不上呢),供儿子。真是人各有命,不能互比。

这次倒不用请客吃饭,木沙顺利地进了厂,工作还是剪线头,效率还是慢悠悠。老板自有忙的,员工也埋头挣钱,没有什么人在意木沙的存在,木沙也乐得安然。

宿舍里也没有几个人。两个年轻的小姑娘,一下班就凑在一起听歌,七嘴八舌地说东道西。木沙插不上话,人家也没准备让她插话。百无聊赖的时候,她依旧看书,写日记,掏出她和阿龙的合影,想用素描表现出来,画出来的东西却丑得自己看不下去。

有时,她也会去徐建的老婆厂里坐坐。厂里是允许边干活边闲聊的。可她们总打趣她,说她什么有福气,母凭子贵,做老板娘之类的,让她十分难为情。

徐建老婆的身后,有一个女孩,又高挑又白皙,说话声音也很温柔,大大的眼睛很是好看。每当她听着人们对木沙的打趣,一边麻利地踩着缝纫机,准确地移动着手里的衣物,一边低头微笑时,木沙莫名地有一种愧疚的感觉,似乎自己抢走了本属于她的幸福。

除此之外,木沙也怕影响她们工作,去了两三次之后,便也不去了。

后来,她发现宿舍所在的楼梯很脏,没事的时候,便提了扫把去扫楼梯,多少也想借此弥补自己在工作上的低能。只是这种惭愧比之原来的厂要淡了一些。这里的伙食实在太差了,不锈缸碗里只一点丝瓜片或者白菜叶,难吃不说,还少得可怜。得了,事实证明,自己也只能配得上这种伙食待遇。

再者,木沙便是去街上闲逛,一次,听人说出了车祸。她没去看热闹。后来瞎转时,发现地上还有一大滩被沙尘抹淡的血迹,木沙站在路边,盯着血迹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悲伤,要是自己忽然客死他乡,谁会帮她收尸呢?

阿龙在这样的想法里浮现出来,一下子变得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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