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高低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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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沙先找个人问了,人说不远,她便放弃了打车的念头,依着人的指点走一段问一段。人说的和她见的不尽一样,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焦躁不安的她终于在一辆三轮车的旁边看见了木扁。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我不认识路,一路打听着过来的。”木沙喘着粗气,回道。
“哪用那么麻烦?早该把地址告诉我,我打个车就过去了。”
“是,你可有钱了。”木沙没好气地说。木扁这才闭了嘴。
“你来到底想干什么呀?”缓过气来,木沙忍不住问道。当然是明知故问,却也想从木扁的口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也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
木沙不禁在心里冷笑:来看我?妈妈不是来让你接我回去吗?来看我,若真的在乎我这个妹妹,何至于要跑到这里来看我?
木沙看着眼前的这个哥哥,什么话都不想多说,只是冷冷地回道:“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刚来你就叫我走。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用给你把把关?”
“用不着。”木沙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啧,你……我怎么给你说呢?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来?”
“他有事。你这次来如果是为了钱,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别自找没趣。”木沙干脆把话挑明。
“你……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然呢?”木沙挑挑眉,反诘道。
“我不跟你说了。来这一趟,总得见见你男朋友吧,不然回家妈妈问起来,我怎么跟她交待?”
“用不着你交待。”
“你……”木扁被噎得再无话说,只蹲着闷不作声。
木沙也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木扁。自己对自己的亲哥哥如此冷漠、强硬,心里先就酸了。可这样的哥哥,能指望赢得别人的尊重吗?与其留给别人侮辱,不如让他知难而退。
可木扁显然没有退却的意思。
莫非他真的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才会留下来。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可天上的太阳从东而出已成了既定事实。
木扁的电话响了起来。
“对,我就在车站……她在这里……嗯,好。”
“你男朋友过来了。”木扁挂断电话,对木沙说。
“你如果是想从他身上捞点钱,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可不像王有庆那么老实。”
“你说什么呢?你怎么总是这么想我呢?”
“那咱们就走着瞧。”木沙不再说话。想到在丢人方面,他们已是半斤八两,心里不禁升起一阵阵寒意。
阿龙来了,来的不止阿龙,还有阿德。
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三轮摩托,由阿德骑着,有声有势地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阿龙先跳下车,给木扁递上一根烟:“对不起啊,来晚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咱们吃了饭再说吧。”
说完,阿龙一攀车斗,又跳了回去。他先把木沙拉进去,又像木扁伸出了手。
“坐好,走嘞。”阿德一声吆喝,脚下一踩,三轮车就蹦蹦跳跳地蹿了出去。
一路上,木沙没说一句话,只沉默地听着两个男人客套地你来我往。整个车厢让人感觉不出一丝温度。
三轮车争气地爬过一个高坡,赢得木扁一声赞叹:“这车马力还不错嘛。”
“那是,要想在北京存活,甭说人,就是车子也得有两下子,不然就都躺进废品站了。”阿龙说。
他们来到那家常去的河南人店里。阿龙竟然要来了一张菜单,让木扁点菜。
木扁客套一番,推不过,点了个酸菜鱼、红烧排骨,几样炒菜。
阿龙又叫了一箱啤酒。
三人边喝边谈。
在木沙听来,这是极无聊的谈话,表面热情附和,实则冷漠求全。她举着筷子,却无心下箸。
呆坐了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了如此装腔作势的空气,就独自走开,来到外面,蹲在一棵树下无头无尾地想心事。
她看到木扁朝她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下,语中透着恳求的味道:“木沙,我实话跟你说,我这次来确实想跟你们借点钱。但我不是乱花,我在X市盘了一个店面,打算开一家餐馆,就差装修了。你跟他说说,让他借我五千块钱。我一回本了立马还你们,绝不让你为难。”
果然还是不出所料。木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在让人失望这点上,木扁似乎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她失望的不止是木扁的无耻,木扁的不坦诚,还有自己的寄人篱下。
“你觉得我在他心里值五千块钱吗?”木沙反问眼前的哥哥。
“你怎么老这么说话。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女朋友又怎样?你还花八千块的礼钱娶了媳妇呢,人家不也跑了。”
“你提这事干嘛?这是两码事。”木扁有些恼怒。
“他不会给你钱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人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木沙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谁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这不是急用吗?你就帮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木扁也站起来,信誓旦旦。
“哥,你觉得你还有信用可言吗?你在X城真的租了店面?”
“骗你我天打雷劈。”
“反正我是不相信你的。”
“算我求你了。你帮我说说,实在没有,三千也行,两千也可以。不够我再从别的地方凑凑。你也不想我一辈子吊儿郎当,总让妈妈操心吧。我好不容易开始一番事业,你怎么也要帮帮我。算我求你了。”
木扁真露出一种可怜相了。木沙不知道他借的那些钱是靠可怜相博取的同情还是靠吹牛皮骗来的天真,反感的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凄凉。
“你是不是拿不到钱就不肯走?”
“我……多少都行,算我求你了。”
一个妹妹,怎挡得住哥哥一口一个求字。而哥哥却不想,这个求字并不终止于妹妹,还得再次从她口中传递出去。
自己有资格将这个字说出口吗?
木沙心灰意冷地回到餐馆,阿龙他们结了账,正准备起身往外走。
“你来了,他都跟你说了?”
木沙无言地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为难。走,我们给你哥取钱去。”
木沙吃惊地看着阿龙。
阿龙把胳膊绕上她的肩:“走吧。”
他们走在前面,木扁跟阿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从阿德的口里不时冒出几句俏皮话,木扁漫不经心地应着。
“他跟你说要多少钱。”阿龙边走边低声问木沙。
“五千。”
“怎么说呢,这笔钱我有,可我不打算借给他。你可别生气啊,不是我不支持他,而是你哥根本不是干事的人。他这种小混混我见多了。耍嘴皮子倒有一套,动真格的就不行了。就是耍嘴皮子,要真遇着能说会道的人,三言两语,也没他什么事。不过再怎么说,他也算我的大舅哥了,大老远的来一趟,总不能让他白跑。多少得给点,意思意思。”
这算是一语道破吧,也算是就事论事吧。可木沙听在耳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太通透的人叫她害怕。
阿龙把卡插进取款机,木沙站在旁边,自觉地把视线避开。
取了钱,阿龙把卡揣进兜里。“我取了一千,”阿龙数数手中的票子,从中取出两百装进兜里,“这个月马上就完了,这两百留作这几天的生活费。”把剩下的八百交给木沙,“这八百你给你哥。不多,但起码来回的车钱有了。”
木沙接过钱,走过去,递给木扁。
木扁的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拒绝。
“你是现在走还是明天走?”
“现在走。”
“火车还是汽车?”
“天都这么晚了,还坐什么汽车。这里不是离西站很近吗?我就去那里坐车好了。”
阿龙听说,又恢复了热情:“我们就住在西站旁边,既然你要从那里走,怎么着也得去家里转转。”
他们来到那间四平米不到的小屋子。时已近黄昏,屋里更加灰暗。阿龙叫木沙点蜡烛,又叫木扁坐下,说要拿他的身份证让阿德去给他买票。
木扁没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简陋的斗室,生硬地回说:“不用了,我有急事赶着回去。”于是摆摆手,就走了。
阿龙和阿德送他。木沙举着手里的蜡烛,看着木扁走出门去,回过头,把视线投向包袱间的缝隙,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几声客套的道别,她却始终没有再移动一步。
这八百块钱够他花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