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貔貅托生的胡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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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音的师傅是胡乐师,至于胡什么,也没个正经的名,总之是只老狐狸,狡猾还不算,简直是貔貅托生的狐狸,成天招财进宝,只吃不泄。
胡乐师带着一班三十来人的秋娘伶技,一路从巴蜀辗转到长安,途中山迢路远,说辛苦也不辛苦,当做游山玩水也蛮不错,晌午时抵达雅颂乐坊。
安史之乱的长安才收复不久,局势尚且才稳住,这个时节迁徙来长安的人不是嫌命长就是吃撑了没事做,然而胡乐师两样都不是,他是踏着刀尖继承财产来的。
雅颂乐坊立于东城的青龙坊,是胡乐师从断了香火的姥姥手中继承下的家业,你要问香火为什么会断,还不是八年战乱,死的死,流离的流离。
乐坊的规模不算小,传说这里是歌唱家许合子成名前的旧巢,在唐盛时期,倒也沾得了些名气。如今风光一落千仗且不说,偏又靠近郭城,这种地段在长安城那叫一个门庭冷落。
可是乐坊的风水好呀!嗯,位临曲江池,有风有水,很好。
商音爬到乐坊楼檐上,往大雁塔方向瞅一瞅,啥都没瞅到……悠长的细风犹送来大慈恩寺的钟鼓香檀。再眺望曲江池,菰蒲抽出早秋的最后一丝葱翠,碧疏玲珑,几支晚景红蕖亭亭映碧波,为柔媚的秋水点了两腮胭脂,煞是可爱。南畔的波光里还粼粼地剪出一座漂亮大园子的影儿,那座大园子宛若蓬莱水殿,芷岸细柳新蒲为古老的围墙添了一层层碧意,高高的围墙拥簇着层层叠叠仙山琼阁般的宫殿,仙山琼阁里的泉沟玉壑又迎接无数的“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
是蓬莱仙岛掉到人间里了呢?还是鬼斧神工将人间辟成了蓬莱仙岛?
可惜,江头千门仙殿排排锁,山楼作屏障,一重困一重,风景为叠翠,一道掩一道。
商音踮起脚尖瞄呀瞄,崭露头角的紫云楼,灿若红霞的杏园,芙蓉阙下的樱桃宴,曲江流饮,妩媚仕女,彩幄翠帱,鲜车健马……等等美景,连个影儿都瞄不到!
就只看到脚边蹿过一只追耗子的肥肥大黑猫!
她幻想自己是一只蜻蜓,飞进仙殿里头探寻美妙。然而莫连说那座大园子叫芙蓉园,是皇家御苑,商音就一点也不憧憬了。
打起仗来,还不如一间破茅屋安全。
在渝州时,商音问胡乐师为什么要来长安,他说带她来大开眼界,天子脚下宝贝多。结果今天才进雅颂乐坊没多久,商音就偷听到胡乐师跟掮客谋划,怎么把人“卖”进宫廷教坊,还说以商音的歌喉资质待在民间乐坊实在大材小用了。
哼,胡师傅真会骗人!太会借母鸡下金蛋!
这只“小母鸡”一生气就私自离坊,带着莫连初逛长安城,从白天的长安逛到晚上的长安,逛了西市逛东市,出食坊进酒肆,吃撑了小腹饮醉了心头……
等她们逛一遭回来,整座雅颂乐坊已悄然入梦,寂静无声。这两人也没好意思敲正门入,莫连轻功极佳,手挽着商音纤腰飞檐走壁,一落脚已稳当踩在后院闺阁中。
真羡慕莫连会飞。商音心想,得空时我也要爬到墙头练出一身好轻功,不就是双臂一展小脚一蹬的事么,飞呀……
一扇寝阁旧门被月光拂得像是璞玉堆砌出来般熠熠生辉,她两正要推门而入,廊角处冒出一个中年男子怒唤:“丫头,你们还知道回来啊!”
可爱的夜色下,一身陈旧灰袍拦月光的胡乐师,大煞风景!
“师傅呀,您特地来此迎接我们回来啊,徒儿怎么好意思呢!”商音过去挽他的胳膊,一如既往如闺女对父亲撒娇一般。
胡乐师已是半百之年,老光棍一个,只缺两样东西:一样金钱,另一样是女儿。
哪家千金幼女不习音律,有“仙乐小女”之称的商音十二岁就被大户人家抢雇为伴学,可为乐坊挣了不少束修之财,喜得胡乐师把商音当做宝贝闺女。当然,闺女兼摇钱树,这样才更贴切。
金钱与女儿奴偏在商音身上都满足了,又只剩下贪,别的不贪只贪财。可观的是,他勉强算是一位君子贪财,那种杀人劫财的缺德事他可没干过。
故此商音早打好主意,掏出一个大如鸡蛋的火齐珠,圆白皎洁,在夜色中竟如日光能照数尺,笑说:“我才没出去闹,是给您寻宝去了,您老人家没见过这宝物吧,瞧,我像不像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了!”
胡乐师喜上眉梢地双手捧过宝物,嘴一弯,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像!像!像!”
商音津津乐道地开启自问自答模式:“这东西古人叫它‘玫瑰’,您知道为啥么?因为玫瑰玉对着骄阳,折射的光线能使火绒或者艾香燃起红红的焰火。这是我在西市从一个罗刹人手里赢回来的,您知道罗刹人长得有多凶么?头发像龙虾须红赳赳的,牙齿像虎牙,五指像鹰爪,皮肤比乌鸦还要黑魆魆,他如果站在您面前的黑夜里,估计您都没瞧见有个人……噫,吓得我哟,赢了珠子赶紧回来睡觉啦,我做梦去了,最好不要梦见那种长相狰狞的人……”
一张巧嘴咂呀咂,配上手头比划谈天说地,而脚下却猫着步子,准备顺势扑进房把某个貔貅关在外面……
“站住,我说放过你了吗?”蓦然的声音冰冰凉凉。
“师傅,那块玫瑰玉耗尽我所有的积蓄了……”商音努嘴求饶。
“莫要胡闹。”
胡闹?得了甜头说我胡闹?你也不见得把我胡闹的宝物还给我呀!
她心里直犯嘀咕的时候,忽然听到正经一声唤:“曲商音,到乐房听训。”
连名带姓的呼唤,又得挨教训了。商音尊重胡乐师,便不再嘻哈说笑。
到了乐堂,一盏盏烛台陆续被点亮,灯火通明,四周的管弦乐器仿佛是镀了层金粉一样闪亮,再瞧瞧胡乐师的表情,黑得像谁抢了他的宝贝似的。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