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 第一章 亡者的自白(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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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一位面貌和善的老人推开正门进入大宅。他走路时手杖咚咚敲击着地面,配上稍有些跛的步伐,左右脚一轻一重与手杖构成了三对四拍子均匀缩进的奇妙韵律。
老人像甄澄刚进屋时一样迅速地打量了大厅的装潢,继而马上皱起眉头,将目光投向一楼左侧的方向。
虽然年纪让他的感官远远不及自己巅峰的时候,但如此浓烈的化学气味还是让年过花甲的伊庇伦斯侦探立即判断出了异常的方位。
他无法忽视这摆在眼前的异常,循着味道找了过去。
异味的源头来自厨房。尚未推门,他已经听到了少女轻快的哼鸣。
接着,他便见到比普通人整个家都要大两倍的厨房中,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位著名的侦探少女在一口小孩子可以跳进去洗澡的印度咖喱大铁锅中煮着什么难以名状的玩儿意。
“你在煮什么?”老侦探抽了抽嘴角问道。同时他用手杖重重敲击地面以引起少女的注意。
甄澄侧过头来,像是在阳光明媚的早上烹饪早餐时收到邻居问候一样礼貌地致以微笑:“是伊庇伦斯先生啊,我在煮……【被害人】啊。”
老侦探闻言手一抖差点跌倒,种种诡异乖离的念头浮出脑海。话说【被害人】不是你自己么?我这是记错了身份顺序?另外这只是一场游戏啊喂!别一脸淡定地说得好像自己刚刚完成一场凶杀正在处理证据啊!
等等,证据……
就在老侦探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间,甄澄抱歉似的笑笑,重新解释道:“这么说大概会让您有些困惑。事实上,我在煮的是游戏主办方为了让你们分辨谁是凶手而留下的关键证据。
她原本是一具颇为拟真的硅胶人偶,做得和我很像呢。为了不让你们分辨出自己角色的立场,我只能忍痛把这件艺术品彻底破坏。你看,如果只是加温并无法让她的肢体融化到无法分辨痕迹的地步,所以这里要先用明火……”
说着,她还不无骄傲地向老侦探展示了自己的“烹饪手法”。
老侦探突然支撑不住,颤颤巍巍地软倒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双手哆嗦着从口袋中摸出药丸往嘴里放。
五分钟后,终于缓过来的伊庇伦斯老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炉火边的少女开始收拾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一锅化学品。
此刻他的心中其实十分纠结。吃饭时还感觉是好好一个孩子,也没听说她这么疯的啊……
甄澄真的疯了么?好吧,她会坦然承认自己绝不是正常人的理性内能够容忍的存在。但无论如何她也绝没到行事毫无逻辑条理,需要被关进疯人院的程度。
事实上,就像伊庇伦斯侦探对她早有判断一样,甄澄也早在晚宴上第一次见到其余参赛者时,就已经开始在心底对大多数人的底细开始回忆了。
参加游戏的六位选手,除了最后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怎么看怎么神秘的银发女孩外,其余五人在宴会上第一次互相见面时多多少少就已经回想起一些彼此的根底。
嗯,没错,最后一位就是你们想的那人。只是仅仅在一星期前的当下,甄澄尚不知道她是与自己选了同一门刑侦学的同班同学。甚至脑海中根本没有这人的印象,一直认为今天的晚宴才是第一次相见此人。
至于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剩下的嘛……大家都是同一行当中的顶级名人,就算并没有针对性地调查过彼此,一些公开的情报也早已经不知不觉间记在脑中。
伊庇伦斯侦探,一位传奇的探险家,考古学家,与大侦探。他善于观察,并凭借这个特质在早年的冒险生涯中多次解开古迹中被前人忽略的隐秘而后险死还生。
与此同时,常年的冒险生涯也为这位老人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这让他在四十五岁便不得不选择退休成为一名主要给人提供书面建议的全职侦探,让他的膝关节患有难以奔跑,必须依靠拐杖行走的风湿,以及不容乐观的心脏疾病。
“你知道我有心脏病,”老侦探终于缓过劲来之后,稳重又略带自嘲地沉吟:“你用颇有技巧的回答准确调动了我的情绪。你想要我因为突然的刺激而昏倒,或者死掉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因此退出游戏,”
说着,他用手指夹着手杖握柄轻轻鼓掌:“在我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有无数人试图将我踢出游戏或置我于死地。不得不说,你是其中最成功的之一。不动声色,不留把柄,令人惊艳的尝试。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圣玛塔尔学园的精英教育以及活跃的侦探工作外,你还能挤出时间把自己兴趣相关领域的从业者了解到这种程度。”
伊庇伦斯将他锐利而审视的目光隐藏在不动声色的话术威压中。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接受眼前如此年轻的少女可以在时间紧迫的游戏中谋划出自己心目中猜想的那种深层而有效的算计。
视线缜密扫过甄澄的面孔,他却只看到阳光,快乐,与满满的朝气。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半点深沉心思的影子,这让他几乎难以掩饰地深深皱起眉头。
“圣玛塔尔学园的情况大概和您想象的大相径庭。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必修课和繁重的学业压力。所有学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或需要选择钢琴,马术,甚至射击,格斗,这样对各种特定行业有所帮助的课程。
伊庇伦斯先生,我今年才十六岁,无论曾经做过什么,在行内也只是一位晚辈。在话术方面,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稚嫩。但即便如此浅薄的手段都能如此经验丰富的前辈中招……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您这样早已拥有了绝大多数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名望,财富,智慧的人,如此执着于这场‘游戏’?”
被戳破自己的目的后,甄澄脸不红心不跳地展现出一位贵族应有的风度与尊重,就好像刚刚还歹毒地想要把对手置于死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与此同时,问题也同时被抛回给对方。
老人微笑着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有些勉强地站起身来:“只是一个以你的年纪还不会理解的,任何常人都会拥有的欲求。我拥有那么多在你看来值得追求的东西,你以为我会甘心失去它们么?
成为一名超凡者所带来的力量我并不在意。我想要的,只是相应会被延长的生命而已。不论你对那个世界有多少了解,我想你总归看过主办方的宣传资料吧?”
说到这里,老人冷不丁不动声色地话锋一转:“女孩,身为侦探,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啊。在你试图左右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同时也必然会露出自己的破绽。
你放弃躲藏自身而一定要在我入场前破坏掉关键证物,之后又一直用对话拖延时间,是因为你已经确认了,我就是那个在历史上应当杀死你的角色!”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大,手杖迅猛遁地。这让人产生一种心中秘密无从遁形的心理震撼,产生一瞬间难以掩饰的动摇。
“喏,你要的证据。”
比伊庇伦斯蓄谋已久的心灵拷问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甄澄平静的回应。她像是全没感受到老人的气势变化般,从已经开始冷却的大锅里挑出一坨仍旧带有部分人体特征的,像是融化蜡像般的粘稠物。
老侦探猛捂胸口,差点又一次跌坐回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