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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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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食记里新来的两个妇人,一个姓温,是个寡妇,闺名叫温绣。

温绣的丈夫五年前死了,她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丈夫办丧事时,便由族中长辈做主,过继了一个侄儿,给她丈夫打幡扶灵。

按照规矩,这个侄儿就是她的嗣子,日后给她养老送终,家里的财产也由这个侄儿继承。

温绣又不傻,她宁可收养孤儿,也不愿意过继亲戚家的儿子,可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她留了心眼,前脚给丈夫办完丧事,后脚就在热孝里把女儿嫁出去了,并且托了娘家兄弟,把家里的田地租出去,又把牲畜全都卖了,把到手的银子悄悄给闺女做了压箱钱。

她那过继来的儿子听说以后,气得跳脚,可是银子已经给出去了,他也不能去找妹子把银子要过来,他敢去,妹夫也不会答应。

丈夫的孝期一过,温绣就从乡下出来,到城里去当帮工,对外只说家里男人身体不好,不能下田,需要她做工贴补家用。

半年前,女儿女婿逃难到京城,女婿孝顺,兵荒马乱时,也没忘记临走时到城里接上她一起逃难。

温绣的女婿家祖传的木匠手艺,眼下女婿就在老崔的作坊里做事,工钱给的不低,但是温绣觉得自己还不到四十岁,不用让女婿养着,听说李食记的东家也是女人,便过来了。

另一个妇人姓田,名叫田桂花。

田桂花不是南边来的,她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娘家所在的那个镇子,距离平城二百多里。

田家也是开铺子的,卖大饼和各式烧饼,卖了几十年。

田桂花还是姑娘时,就在铺子里干活,成亲以后仍然回铺子里帮忙,成亲前没有工钱,成亲以后每个月从她爹手里领一两银子。

她爹死后,两个哥哥为了铺子大打出手,差点闹出人命,后来由长辈做主,铺子卖掉,两个哥哥各分一半,这事才算了结。

田桂花不在娘家铺子里干活了,便和自家男人支了一个小摊子,还是卖大饼卖烧饼。

虽然没有打娘家的招牌,可是味道还是那个味道,老顾客主动找上门来,不到一年,田桂花两口子就盖起了新房子。

两个哥哥坐不住了,先是找上门去,不许她用娘家的手艺赚钱,后来索性要分一半红利。

田桂花自是不肯答应,两个哥哥原本谁也不搭理谁,现在对付亲妹子时却齐心协力,找了本家的长辈,又找了里正,最终的结果,就是不让田桂花再用娘家的手艺做生意了。

做生意也行,必须要把钱分给两个哥哥。

田桂花的丈夫是个老实人,但田桂花却忍不下这口气,当初兄妹三人一起跟着老爹学手艺,两个哥哥谁都不愿意围着炉子转,没有学成就不学了,只有她学会了,这些年娘家的铺子里卖出去的烧饼,十个里有八个是她打的,凭什么现在她连卖烧饼都不行了?

田桂花一咬牙,便和丈夫离开家乡,来到了平城。

那时皇帝迁都的事还没有传到他们镇上,在他们眼里,平城就是平城,不是新京。

田桂花原本想到平城继续卖烧饼,平城这么大,两个哥哥找也找不到。

没想到他们一家子还没走到平城,就遇到了流民,这时他们才知道皇帝迁都,南边已经打起来了。

那些流民见什么抢什么,不但抢走了他们一家多年的积蓄,还把田桂花的丈夫打伤了。

这一年来,田桂花一家在新京过得极为艰难,有很长一阵子,就是露宿街头,好在一儿一女都很听话,如今儿子在老崔的作坊里帮工,女儿去了一家绣坊里当学徒,田桂花的丈夫落下了病根,做不了力气活,好在他手巧,会编筐,就从土产铺子里接了点编筐的活计,拿回家里做。

和温绣不同,田桂花天黑就要回家,给丈夫和儿子做饭。李绮娘之所以明知道田桂花家里有拖累,还要留下她来,并非是看上她打烧饼的手艺,而是因为田桂花一家子,无论是两个儿女,还是她那有病的丈夫,没有一个吃闲饭混吃等死的,一家子拧成一股劲儿,努力生活,这才是让李绮娘对她产生好感的原因。

颜雪怀也对这两个人印像很好,否则初选时也不会把她们留下来试用了。

虽说食铺从早到晚开门迎客,可实际上真正有客人的时候,也就只有中午和晚上。

中午只有两桌客人,包子和盖浇饭早就卖完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李绮娘便喊来众人吃饭。

李食记里总共九个人,除了颜雪怀以外,其他八个人都还没有吃饭。

颜雪怀是个例外,李绮娘心疼自家闺女,早早地就把闺女喂饱了。

这会儿别人开始吃饭,颜雪怀早就吃饱了,她便端了水盆,拿上抹布到外面去擦桌子。

李食记外面放了一张长条桌,那是卖包子卖盖浇饭用的。

颜雪怀刚把桌子擦完一遍,正想换盆水再擦第二遍,就见一位衣著考究的公子哥,带着两名小厮走了过来。

颜雪怀并没有在意,会昌街上什么最多,当然是人最多。

即使是刚过晌午,会昌街上依然人流如织。

颜雪怀只看了一眼,便要转身进去,这个时候李食记没有客人,这人虽然穿得不错,可也肯定不是来李食记的。

“喂,等等!”

闻言,颜雪怀脚步一顿,确定是在和她说话,她便转过身来。

说话的是那位公子哥儿身边的一名小厮,见颜雪怀扭头看过来,那小厮立刻眉开眼笑,对那位公子说道:“少爷,您看怎么样,这盘儿,这条儿。”

那少爷二十上下,长得倒也白净,只是眼下一片乌青,看人时眼神飘忽,透了几分轻浮。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颜雪怀,点点头:“瘦了点儿,好在够嫩,还行,少爷现在就好这口儿。”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低,虽然会昌街上很热闹,吆喝声不断,可是颜雪怀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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