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就成全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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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的是，经过几分钟的心脏复苏，倪海成恢复了呼吸。可他的呼吸很微弱，加上脑瘫的旧疾显得很不舒服，沈曼只能一边按照急救中心工作人员的指导急救，一边等待120急救车的到来。
倪巧赶到医院的时候，倪海成已经从急救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看到坐在病房门口的沈曼，倪巧冰冷的眼神望向她，沈曼知道倪巧并不真的记恨她，只是事情因她而起，沈曼难免也会自责。
沈曼心绪已经十分凌乱，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倪家的所有人除了倪巧之外都默许了倪海成的选择。
沈曼可以肯定电线是倪刚送到倪海成房间的，而且，沈曼更加不能理解的是，倪巧固定周六会出门买药买生活用品的时间，倪家竟然除了倪刚之外一个人都没不在。是碰巧都出门，还是根本就是不想亲眼目睹倪海成的自我了结？
沈曼不敢想了，她不敢相信人性的黑暗会来的如此彻底如此干脆。
二十几年的拖累，沈曼可以理解倪家因为倪海成一个人而要面临的窘境，可她并不能认同倪家人的做法。
病床前，倪巧赔了哥哥很久，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倪家人都出现在医院里。
倪大生没有来。
倪刚一进门就跪在哥哥倪海成面前，跟倪巧承认电线是他送去给哥哥的。
倪小英什么都没说，她想过去握一握哥哥的手，却被凌厉的倪巧一把推开。
两个人刚要起争执的时候，倪刚突然一个猛地起身，抬起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倪巧的脸上，那一巴掌很重也很突然，倪巧就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一向文弱甚至是懦弱的弟弟，倪刚却愤懑的说道：“倪巧，你知道你是这个家里最自私的人么？你把我们都当成禽兽了是么？你以为我们都想大哥死？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大哥的感受？有没有？！”
倪刚的语气很强硬，这些话似乎在他身体里酝酿了二十几年才终于爆发。
倪巧竟无言以对。
她何尝不知道哥哥的处境、倪家人的处境、自己的处境。二十几年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倪刚的那句话刺破了倪巧心里隐藏了二十几年的防线，的确如倪刚所说的那样，此刻倪巧自己也觉得她是倪家最自私的人。
她不想让哥哥离开，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内心的不舍、愧疚和亏欠？
傅家明赶到的时候，病房里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傅家明是理智的，不管这件事跟沈曼有多大的关系，沈曼都是一个“外人”，她无法插手倪家的事儿，更不能替他们做任何决定。
傅家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陈华那边一早给傅家明打了电话，有个叫沈春芳的人去房子里闹，非说房子是自己家的财产还想赶走陈华。
沈春芳不知道从哪弄到了沈曼手绘的外景图，跟老房子的照片一比对的确可以说是一摸一样。就凭这个，再加上沈春芳惯用的无理取闹，竟真的让围观的人信以为真。
沈曼赶到陈华家的时候，沈春芳正带着爷爷在那栋老房子门前静坐着，旁边除了围观的人之外竟然还有几个记者在采访。
“谁让你来的？”一见到沈春芳，沈曼就一脸质问的样子。
沈春芳显然有所准备，在外人面前极力打造她“贤妻良母”的形象，并没有跟沈曼发火，而是做出一副哀求的样子：“女儿，这可是爷爷几十年的心愿，爷爷还能有多少时间……”
沈曼不由分说的带走的爷爷沈万山，让傅家明带爷爷回自己的住处，她留下来处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沈万山虽然有老年痴呆但显然跟傅家明已经很亲切，傅家明刚走近，爷爷沈万山就靠了过去挽住了傅家明的胳膊，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傅家明带走了爷爷，沈曼则再媒体面前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说明了情况。
可事情并不像沈曼想象的那么简单，打发走媒体的人，打发走沈春芳，她进门去见陈华的时候，陈华的表情并不轻松。
陈华看到那些媒体的人都是她的同事，也知道这些人早就对她有所不满，她了解这些人惯用的伎俩也就清楚他们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过，陈华并没有责怪沈曼，在这件事上陈华表现的十分大度，甚至一度让沈曼觉得她别有所求，可渐渐的沈曼心理上也坦然接受了。一个人的气质和心胸真的是可以写在脸上的，陈华情绪上所释放出来的真诚，是沈曼无法怀疑的。
更难得的是陈华还能理解沈曼的处境：“我不怪你，每个家庭都有各自不同的困境，你放心，我会尽快联系上亲戚尽快去房产交易中心查到房子以前的交易信息。如果房子真的是沈老爷子的，我不会霸占你们家的财产。”
沈曼从没有遇到过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她内心很感激陈华，可这并不能阻止陈华的处境变得越来越糟。
因为记者的曝光，陈华被别有用心的“同事”抹黑成了一个霸占革命前辈房产拒不归还的坏人。沈曼虽然在采访的时候已经说明了实情，但那段采访并没有出现在视频当中。
最不能理解这件事的显然是从美国回来不久的Nicole，她有些诧异的问沈曼：“沈曼姐，你在媒体上澄清事实不就可以了？有那么困难？”
Nicole当然不知道一个从美国归来有学历有经验又有能力的新闻采编会动了多少人的饭碗，尤其是陈华这种为人处世耿直的人，很容易被同类排挤。虽然沈曼四处寻找媒体澄清，也接受了不少的采访，可在媒体圈子里沈曼澄清真相的视频迟迟没有放出来。
第三天的时候，陈华因为影响到公司声誉被迫停职。沈曼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用心算计、苦心经营，但她一人之力也的确显得微不足道。
陈华依旧是往常开怀大度的样子，“回国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怎么休息过，真好，趁这个机会我可以到处走一走，你不知道，我之前的梦想是在国家地理当采编记者的，游遍千山万水不忘心中风景，那得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沈曼终于知道陈华为什么如此大度了。
侯景明不知从哪里搞到了陈华的个人资料，几个人一看就吓了一跳。原来，陈华的爷爷是第一批去美国经商的华侨，在美国有很大的家业，大到什么程度？用侯景明的话说，如果在华尔街你说认识陈华的爷爷陈景生，那一定会有一大堆亿万富豪请你吃饭。
陈华爷爷陈景生的资产是百亿级的。
难怪沈曼第一次见陈华的时候，就感觉她身上散发着说不出的贵族气息，原来陈华才是真正的名流贵族。
知道停职对陈华的生活影响不大，沈曼终于可以安心的继续工作。沈春芳又去淮海路的老房子闹了几次，前两次陈华还有点疲于应对，后来干脆搬到了别的地方。
医院病房里，倪海成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他虽然自杀未遂，但因为长时间的窒息对大脑造成了损伤，加上长年的脑瘫，倪海成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
倪海成已经要靠呼吸机才能勉强维持生命，旁边各种医疗器械几乎成了他维系生命的最后可能。
倪巧一直陪在倪海成身边，哥哥不肯回应她，她也只能默默的照顾，她虽然强装镇定，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写满了委屈。
倪大生终于出现在医院里，几十年来一直强硬的父亲，从未因任何人放弃过原则改变过态度的倪大生，这一次竟然显得柔弱起来。
他把倪巧带到旁边的小酒馆，点着烟很久没说话。两杯白酒下肚，倪大成一口菜都没有吃。
倪巧刚要说话的时候，倪大生却抢先一步，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倪巧，然后一脸苦笑的说：“女儿，你就成全哥哥吧。”
说完话，倪大生就起身离开了小酒馆。这么多年来，倪巧从没有看到过倪大生如此落寞的背影，即便是在母亲去世的那年，倪大生的肩膀也从没落下去过。可这一次，倪大生的背影却显得那么无力、落寞又凄婉。
桌子上放的是一份放弃抢救同意书，在落款处，倪巧看到了哥哥倪海成的亲笔签名。
那字迹就像孩童一般潦草、稚嫩又充满了单纯的渴望。
众目睽睽之中，倪巧大哭了一场，从小酒馆到马路上，从穿梭的人行道到热闹的广场，倪巧仿佛已经看不到别人的反应，也听不到世间任何的声音。
在一处红绿灯前，倪巧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奋力的扭头，朝医院走去。
按照倪海成的要求，在医生拔掉呼吸机之前，倪家人都被请出了病房。弥留之际，倪海成用极其微弱的话跟旁边的护士说了一句话：“帮我告诉家人，谢谢……”
倪海成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二岁这一年。
在拔掉呼吸机之前，倪巧见过一面倪海成，但也只是对视而已。她看着哥哥，哥哥也看着她。她笑，哥哥也笑。连个拥抱都没有，连个告别的话都没说。倪巧是笑着离开病房的。
倪海成死后，老三部的员工都以为倪大成家的旧房改造案子会拖延很长时间，至少要等他们缓过神来才能继续。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两个星期，倪巧就突然出现在江海的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