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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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满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拍戏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困难。
五月份《tianzhuding》开机两个星期，洛满的表现惊艳了剧组所有人。
尤其是导演贾章柯，‘小辉’与‘莲蓉’的故事作为四个单元的压轴篇，开机之前，是他最不放心的一部分。两个演员年龄不大，都是90后的新人。顾虑于此，所以把第四部分故事提前到第一顺位拍摄。
但开机之后才发现，剧本研讨会上，洛满的表现并非华而不实。
他对于人物心里历程刻画与人物细节表现，让自己这个编剧都为之惊叹。
而且更重要的是，每次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与他沟通，他都能快速明确对方的意思，恰到好处的表明镜头下的语言，完成其他人要求的画面构想。
与洛满合作，就像与一位沉吟演技多年的老牌实力派演员合作，在镜头前，他就是小辉。
这天收工后，洛满又独自来到了导演贾章柯的房间，在这里的还有第三部分故事的女主角‘小玉’的扮演者，也是贾章柯的夫人，赵涛。
“还好是你，不然剧组收工，晚上来导演房间，一定传绯闻。”赵涛笑着端过来一盘刚洗的苹果，两个星期的接触下来，洛满专业的表现，随和有礼的性格，赢得了她的好感。
虽然赵涛说的话带有玩笑的意味，但按照圈子里默认的规则，剧组拍戏期间，演员无论男女都不许私下偷偷联系导演或者制片人，更不允许，拍戏收工之后来导演的房间单独聊天。
剧组人多眼杂，喜欢传八卦的人多如牛毛。
在浮华的娱乐圈，演员与导演之间本就是非常敏感的关系，无论双方是男是女，无论双方年龄差有多大，只要有一点点矛头，就会有无数消息传出去。
表面上剧组的工作人员紧紧闭着嘴巴，但谁还没有个虚荣心呢？
与朋友吃饭喝酒，聊天打屁的时候，很容易就把拍戏期间的八卦添油加醋的讲给朋友听，朋友再讲给朋友听，消息就这样传到了大众的耳朵里。
“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拍了两个星期，洛满与这对夫妻熟悉了很多，所以说话比较随意。
贾章柯从卧室披着一件衣服，手上拿着大茶缸，嘴里还吊着一支烟，“大晚上不睡觉，影响我们夫妻正常生活，看我明天拍戏的时候怎么炮制你！”
“你啊！”赵涛无奈地笑了笑。丈夫就是这样一个人，熟悉了之后，他就会荤素不忌。
“没办法，”洛满跟着笑了笑，“还是剧本研讨会上，我提出来的两场戏关于故事剧情与镜头设计，我觉得还有待为调整的地方。”
提到正事，贾章柯与赵涛这对夫妻严肃了两分。
在四月份的电影主创团队见面，剧本研讨会上，洛满就委婉的提出，在他饰演的第四章节故事里，有两场戏，他觉得需要改动，只是当时洛满在一众演员中并不突出，而且在圈子里辈分也低，所以这件事就轻猫淡写的过去了。
但如今，接触这段时间后，贾章柯与洛满之间也算渐渐相互熟悉，相互信任。
喝了一口热茶坐下，贾章柯锁着眉头，“好，我们一点点慢慢谈。”
导演是贾章柯，编剧是贾章柯，只要说动了贾章柯，戏自然能改。
“第一处是雨里，在车上小辉与莲蓉的激情戏，”洛满把事先准备好的剧本递给两人，“虽然大尺度戏份可以迎合其他人的口味，但我觉得这不符合角色内心成长历程和人物性格。”
贾章柯重新阅读了本段落的剧本，“你觉得小辉的内心是怎样的？他喜欢莲蓉吗？”
“喜欢，他渴望爱与被爱，而不是xing。”洛满的语气坚定且从容，“他初中辍学，没有父亲，母亲每天打电话要钱，小辉喜欢的是莲蓉带给他的温暖，喜欢的是他们两个人在这座冰冷无情的城市里能互相照顾。”
“的确有道理，”赵涛放下剧本看向丈夫，直言道，“而且拍激情戏也不是你的擅长，我觉得改成小辉向莲蓉告白更好一点。”
贾章柯紧紧锁着眉头，不得不承认，他被说动了，“但如果小辉与莲蓉之间，没有这层关系，小辉最后选择跳楼自杀是不是太苍白了？”
“我并不觉得。”洛满接着劝说，“电影里这部分章节故事影射的是fushikang员工跳楼，小辉的死不是因为感情上的波折，也不是因为母亲的催钱电话和工友殴打自己，上门讨钱。”
贾章柯轻松的笑了笑，“当初我构思这部戏的时候，想揉进去的元素太多，最后都掺杂进了最后一个故事里，现在看来，确实有些不伦不类。”
赵涛重新看了看剧本，疑惑着问道，“那小辉最后跳楼的原因是什么？”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贾章柯抬头与洛满对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原因。”
说完，贾章柯与洛满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没有原因？”赵涛不解，“没有原因是什么意思？”
贾章柯笑了笑，“洛满你解释吧！”
洛满神情专注，好像在说自己的故事一样，“选择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也不是一个困难的事情，决定在一瞬间，做就做了，所以跳楼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不知道除了死，自己还能做什么。”
“小辉是没有选择的，”贾章柯点了点头认可了洛满的回答，“那你的意思呢？把这段戏改成我老婆说的告白戏？”
洛满有些迟疑，演员可以根据剧情提意见，但如果在剧本上动手动脚，会不会不太好？
赵涛仿佛看穿了洛满的心思，轻松地笑着说，“洛满你不要顾虑，好的电影一定是集体努力创作出来的，有话你就直说吧！”
贾章柯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笑着说，“你这小子，有时候很成熟，有时候却又很幼稚。大不了后面给你添上一个编剧的头衔，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做演员，如果导演您这样说，我现在转头就回房间。”洛满赶紧解释道，“其实赵涛姐的建议就很好，改成一场告白戏，配合之前出租车里那场广播，这样两个人的感情线也不会太突兀。”
“加一个吻吧！小辉主动去亲莲蓉，”贾章柯最后下了决定，“就在车里，小辉在娱乐城学的粤语，我好中意你。”
“而且这个吻，要浅尝即止，要有年轻男女的羞涩与冲动感，”洛满接着说道，“尤其是女孩子的反应，应该是担心的，甚至是害怕的。”
“害怕？”赵涛有些疑惑，“害羞可以理解，是女孩子面对喜欢的人的告白反应，但害怕是什么意思？”
贾章柯却在一旁点了点头，慢慢的说，“害怕，是害怕小辉在意她的过去，害怕小辉在意她的女儿，害怕小辉只是和那些客人一样，一时兴起。”
听了两人的解释，赵涛不禁连连点头。
“还有第二场戏，”洛满重新看向导演，“就是小辉跳楼的镜头···”
“你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贾章柯直接打断了洛满的话，“我承认，你对剧本和角色的理解更加真实客观，但这场戏我不可能同意。”
“我可以签免责协议。”洛满紧跟着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忽然我就听不懂了？”赵涛笑着问道，“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忽然变成了仇人？”
“洛满在小辉跳楼的那场戏，要亲自上。”贾章柯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重新看向洛满，“就算是武术特技演员，我也不可能同意的，五楼啊！太危险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五楼确实太高了，而且这部电影又不是武侠片，”听了解释，赵涛跟着劝说道，“用电脑特效就好了，不用真的跳楼吧？”
洛满紧紧坚守着阵地，“可这样一部具有现实讽刺意义的影片，用特效做结局，这难道不是败笔吗？”
“无论怎样，我都不能拿演员的生命开玩笑，这是底线。”贾章柯气势汹汹地说道，“这不是谁承担责任的问题，如果你真的出事了，受苦还是你自己啊！”
看着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赵涛在一旁不禁笑了起来。
“那就分两部分拍，我从五楼跳一次，取全景，再从一楼跳一次，取落地的画面，”洛满给出了最后的办法，“我会尽量让自己在空中保持一致，这样后期剪辑不容易被看出破绽。”
贾章柯犹豫着摆了摆手，“我再考虑考虑吧！”
三个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洛满才离开。
房间里，贾章柯如释重负。
送洛满出门的赵涛回到客厅，紧紧皱着眉头，“落满疯了吧？五楼啊！真的要跳？”
重新点燃一支烟，贾章柯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年轻十岁，说不定就同意了。”
“同意跳楼？”赵涛有些不理解。
“你是学舞蹈出身，不明白电影人的执著，”贾章柯叹了一口气，“洛满真不错。”
“我是学舞蹈的，但我不像你们一样，像一群精神病，拿命拍戏，简直是疯了！”赵涛说完，就走向卧室睡觉。
客厅里，只剩下贾章柯和弥漫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