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暗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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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泠没有急着回答,拿出一壶酒,给两人各倒上一杯。
这套杯子是崔濯赠她的那套,杯底画着几根翠竹,酒水荡漾,竹叶轻摇,似有风过。
“也许是因为我早就有了准备。”她知道这世间宿命,更迭轮回,生而在世,终将别离,“拥有时珍惜抵得过一万句想念。”
难过有什么用?
别人哀悼神伤的时间,她早就为迎霜走过千里万里。
别人计较纠结的间隙,她早就踏上新的路途。
崔濯忍不住自嘲,“说是容易,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事已至此,再说那些都是徒劳。温泠藏起眼中的担忧,小心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剑修百折不挠,不就是换一把剑吗?”崔濯轻声道,“只要剑心尚在,又有何惧?”
听到这样近乎狂妄的话,温泠却是笑逐颜开,“好!但有剑心在,不惧风雨来。”
“啵——”两把剑终于被融化,火焰狰狞,不时有黑烟溢出,兄妹二人端坐一旁,似是能听到其中传来的哀嚎。
“哪怕是剑修的剑,于仙途而言也是外物,真正伴随我们的只有道心。与其说剑修是怕剑折,不如说是怕失败、怕退缩。若有勇气,万物皆可化剑。”温泠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决明子以桃枝为剑的意义所在。
她向来不认同剑在人在,剑亡道亡那一套。
修士以何证道?
法修通过术法,阵修通过阵法,丹修通过炼丹……
旁门八百,左道一千,修士五花八门的证道方式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一种是失去了本命法器道途就毁灭的。
归根究底,修士靠的还是对剑的领悟,对法则的领悟。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崔濯洒脱道,“这件事就此翻篇,我的丹药尚未炼好,先走了。”崔濯推开凳子站起,没有看一眼火焰中的剑。
温泠目送他离开,然后才道,“昭平,还有多久?”
“主人,很快哒,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了。”不过这个过程真无聊,昭平还是更喜欢打架,跟着游吟老大威风凛凛地打倒敌人,那多有趣啊!
温泠叹息一声,拿出一个黑色戒指。
游如玉踱步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怎地?非要留下,还舍不得了?”
游吟在折断两柄剑时便听从温泠的吩咐,将其中的残魂摄入至这枚戒子中,火中真的只剩下剑。
“舍不得?”温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儿,噗嗤一笑,乐不可支地掂了掂戒指,“我啊,最分得清敌我。”
敌人就是敌人,血脉又算得上什么东西?她都谋划着要自己的命了,什么情分都散去了。
温泠指尖一点,灵力化丝,紧紧缠绕在戒子上,她以血为介,在上面刻下一个小阵法。
“出来。”她低斥。
一道虚影自戒子上缓缓浮现。
温泠上下打量一番,“看不出你竟将魂魄养得还不错。”
至少不是随时快要消散的样子。
“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方没有控诉,一方没有愧疚,她们就像许久不见的熟人,随意寒暄。
“可不敢,”温泠翻了个白眼,“你料到我会一直用着破光,料到我对你没有防备。若是我在你意料之中,怕是命都没了。”
温泠停顿片刻,凑到崔如眉面前,“你竟然没有气急败坏?”
“成王败寇,输赢都当坦然。”
“啧啧,这副冷静的模样,看来是不疯了啊!”她慢慢坐回去,眼神轻慢,面带嘲讽,“堂堂彻寒仙子,如今这副模样,弱得一根手指都能戳死,你说好笑不好笑?”
崔如眉为追求实力而疯,因不甘实力下降而疯,她骄傲啊、又接受不了失败,还利欲熏心,温泠这些话直戳人心窝,她的脸色大变,咬牙道,“你留下我就是为了奚落我?”
温泠惊讶捂嘴,夸张反问,“你该不会以为我还在留恋你吧?”
崔如眉有些难堪,她确实是如此想的。
温泠只是随口一说,但崔如眉那脸色,明显是被戳破后的难堪,“谁给你的脸?”
“我给了你们生命,你们的一切便都是我的。你这种态度,真是不孝。”她过分吗?崔如眉真没觉得。
她就是温泠和崔濯的神。
这种时候她还将态度?
没杀了她都是她冷静!
真没看出来啊,崔如眉竟然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呵,给我们生命的也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崔如眉严肃道:“我明白。所以我最开始只是想夺舍崔濯,毕竟他是随我姓,你嘛……严格上属于你父亲。”
但是温泠不受掌控,她没办法,只能灭口。
父亲你娘的头!
温泠气血冲顶,怒不可遏,她后悔了,她究竟为什么要留崔如眉来折磨自己?
“自私、卑鄙、愚蠢,原来彻寒仙子里子就是这样的,还真是长了见识。”
温泠一掌将她拍回戒指。
游如玉不解地看着她难看的脸色,“你到底为什么留下她?”
“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说这话时眉目间情绪极淡,但却让游如玉内心发寒。
看到破光和含光在业火中化为灰烬,温泠才将戒指收回去:“留着吧,以后再处理。”
……
崔濯十日不眠不休,终于将丹药配置好。
“这味道真的不能改进一番吗?”一打开盖子,臭味气势汹汹地钻出来,沈问澄忍不住干呕一声,焉了吧唧地询问。
早有准备的温泠幸灾乐祸地欣赏他变幻的脸色,然后慢悠悠补刀,“味道好效果就差了。”
沈问澄无奈,“连碧城治人痛,崔濯用药难吃,你们不去执法堂逼供都是委屈了。”
“我们吃的都一样。”崔濯手中也捏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子,特别严肃地强调,“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温泠笑道,憋着一股劲将丹药吞下去,“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意,因为谁会喜欢吃屎呢?”
虽然不知道屎什么味道,但估计也不必这小小一粒丹药糟糕。
“管用就行。”沈问澄安慰自己许久才一闭眼将丹药扔进嘴里。
温泠贴心地给他递上一杯水,他这才压下恶心。
三人大摇大摆往沼泽中心处出发。
事实证明,崔濯的丹药是真的管用,只要不动用灵力,就不怕暴露。
“这里怎么如此混乱?”一路走来,几人越来越意识到云梦泽的不对劲。
妖兽领地多是按照习性和修为划分开领地,无他,只因为强大者力量太过,弱小者脆弱太甚,若是不加以约束,根本没有弱者的生存空间,一旦失衡,那修仙界也得不了什么好。
在修真界,修士们约定俗成,对欺凌弱小的行为一致抱着鄙夷的态度,更有执法者把控大方向。
在妖兽界,有大妖坐镇,除了天敌之间不随意凌辱弱者更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但如今的云梦泽,却是混乱无序。
一切规则都被打破。
最重要的是,哪怕是最温和的妖兽也变得异常暴躁。
“不打不知道,绵绵兽原来这么厉害。”崔濯感叹道。
绵绵兽外貌如同白云,性情温柔,几乎从不与修士发生冲突,在崇尚武力的修真界,它们是公认的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结果三人这次却被两只筑基期的绵绵兽追地跟狗一样。
“本来可以不用被发现的。”光凭双腿跑,累死了,温泠一停下来,差点直接瘫在地上,她瞪了一眼沈问澄,“你说你干嘛非要去拔人家的毛?”
沈问澄讪讪一笑,“这不是没想到它们会发狂吗?”
绵绵兽漂亮,寻常修士只要不伤害它们,拔些毛它们也不在意,甚至遇到喜欢的修士,它们还会主动赠送一些。
“就是欺负绵绵兽性子好。”崔濯拆穿道。
谁知道一直筑基期的绵绵兽都能单挑一只以凶残闻名的金丹期妖兽,若不是他们祸水东引,被撕碎的就是他们。
“修炼这么久,都没学会莫要以貌取人,你就没想过,绵绵兽那么好看,为什么还没被做成衣服?”
当然是因为不好惹啊!
沈问澄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道,“我保证再也不手贱!”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谈笑过后,温泠又将话题带了回来,“云梦泽生乱,外围危险增多,但也意味着内围危险性降低,正好方便我们浑水摸鱼。”
“我们离内围还有多远?”崔濯点头,问沈问澄。
“一日。”
“快些走吧。”
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他们心中难免焦急。但到了目的地,大家反而开始迷茫。
“该往哪里找?”温泠抬眼四顾,内围和外围也没什么不同,而且一时也难将每个地方都找一遍。
沈问澄道:“有这个。”
他拿出一个木偶扔至空中,然后对温泠道,“弄个隐匿阵法,我们就在这里等。”
沈问澄将挟仙令拿出来,大咧咧坐在原地,鼓捣了片刻,就有影像投映在半空中。
“这便是木偶经过的地方。”
“这玩意儿很好用的样子。”温泠双眼发亮。
“当然好用,但材料也难得,这东西有灵石都不一定能拿下来。”沈问澄得意地摇摇手指,“你还是死心吧。”
“若是寻常的材料,可能会直接被妖兽弄碎。”崔濯指指现在呈现的画面。
一只身形矫健的鸟类妖兽看到木偶直冲过来,将木偶狠狠撞开。
木偶砸在地上,画面疯狂晃动,然后静止了许久,直到妖兽对它没了兴趣才重新动起来。
“不能给它披一件隐匿法衣吗?”温泠询问道。
“反而更奇怪,更容易被发现。妖兽都是警惕的,这种人类的老把戏,它们也不是不知道。”沈问澄遗憾叹息。
木偶用了大半个月才将所有的地方勘探完。
然而画面中根本没有适合楚家隐藏的地方,木偶收回来时已经是破破烂烂的样子,沈问澄沮丧地将东西收回,骂到:“要你何用?报废了也带不回好消息。”
“其实很明显,楚家不会在这样显眼的地方,不然也不会那么神秘。”温泠轻声宽慰他。
崔濯道:“至少缩小了范围,排除了大部分地方。”
温泠起身将阵法痕迹抹去,“走吧,轮到我们努力了。接下来才是硬仗,三处大妖领地,要费些功夫才行。”
领地中的大妖多是在沉睡,有崔濯的丹药在,探查倒也不难。
就是需要极致的冷静和细心。
他们走动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连风都只是让路边的野草微微摇晃,别说动用灵力,简直是连大幅的动作都不敢做。
“谨慎些。”崔濯脚下一个踉跄,被温泠和沈问澄一人一边牢牢扶住。
温泠突然道:“我累了,休息会儿。”
沈问澄也明白温泠的意思,他修为最高,温泠炼体有成,他们都觉得艰难,崔濯伤势尚未痊愈,肯定早就撑不住了,估计也是一直在硬撑着,他连忙道:“我也累了,休息会儿。”
崔濯抿唇,知道他们是在照顾自己的面子,也没有逞强。
三人寻了一处稍微干燥的地方停下,倒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谁知道地下会冒出什么东西。
然而辛辛苦苦探查完三处大妖领地,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三人忍不住沉默下来。
温泠深深呼了口气,精神紧绷许久,最后全是一场空。
沈问澄失望道:“走吧。”
“尽力而为,莫要自责。”崔濯拍拍他的手臂。
楚家到底藏在何处?
“搞得神神秘秘,怕是灭了族也没人知道。”沈问澄这时也不知道该气谁。
三人默默往回走。
游吟突然道:“你难道没发现自己思维出了异样吗?”
温泠突然停下脚步,崔濯和沈问澄讶异地看向她。
游吟一提醒,温泠瞬间发现了异样,“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是你历练还是我历练?”游吟声音冷酷,“你自己难倒发现不了吗?你只是太顺遂了!早就失去了警惕心。”
“云梦城异样那么明显,不可能没人发现。但我们一直未曾看到有人来此探查,这说明什么?”
不等其他人回答,她自顾自道:“问题不在云梦泽之内。”
崔濯和沈问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云梦城!”
云梦泽不见人烟,只能是因为他们在云梦城中就出了问题。
云梦泽异样那么明显,他们绕了半天竟然都没有想到那里,这简直不可思议。
思维瞬间清晰起来,他们进入云梦泽之后不自觉忽视的事情统统浮现在脑海。
这种情况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在游吟开口之前他们丝毫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温泠犹嫌不够,继续道:“我现在怀疑,不是没有人发现云梦泽的问题,而是他们走出这里,都下意识忘了这里的异常,甚至是忘了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操纵?
多大的力量才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