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打荷作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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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稀,薄明的光从窗户透着进来,显露出房间物品的轮廓。原本悬浮着的灰尘因为水汽落了下来,使得柴房更静,只剩下胡然平稳的呼吸声。
潘云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他家大院的废旧柴房里。
右腿开始发麻,好似无数闪电化成的小虫在其中穿梭,让人无法再去控制。宁独不知道他已经保持着这个怪异的蹲姿多久了,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放松。
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的声音正在提示着天明的来临,宁独的眼皮也越来越沉。绷了一整夜的神经到了极限,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这样的藏身地点,应该极为安全,无需防备,等了一整夜都没有一个人接近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让人无比疲倦,自然而然就会放松警惕。
滴答。
屋檐下的一滴雨水砸到石板凹坑里,溅起一朵大水花,宁独再次合上了眼睛,麻了的右腿也开始歪斜,即将睡了过去。
就在此刻,伏在房梁上的老猫突然暴起!好似全身的汗毛都炸立起来,双手横握一把锋利的短直刀飞跃斩下。
巨大的黑影,在一瞬间到了宁独的头顶,短直刀冲着他的脖子斩落!
老猫等了一晚上,就为了等到这一刻。目标已经处在了极度疲惫的时刻,从清醒到做出反应需要更长的时间,这足够他斩掉对方的头颅。
怀着杀死对方的心,才有可能生擒对方;若是一开始就打算生擒对方,那么多半会出现意外外。这是老猫奉行的信条,并且一直践行着。
嗤!
刀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尖锐到让人牙齿发酸、浑身颤栗。
宁独的眼皮还在下垂,视野只剩下一线,好似真的要睡过去了,根本没有察觉到头顶的刀。
老猫的心平稳的可怕,丝毫没有收刀的意思,真的要将宁独的头颅砍下来,完全忘记主顾再三嘱托要活的。
吧嗒!
一滴重雨落下,门口养鱼旧水缸上生出的大荷叶承不住积聚的雨水,一歪,全部倒入了水缸中。
哗啦!
一连串极速的雨滴!
几乎要闭上的眼睛骤然停住,一丝视野突然有了寒芒,好似刀锋!宁独突然旋踵,身体向后一挺,袖子滑出的匕首从肩头反刺而出。
叮!
匕首挡住了短直刀!
宁独几乎平躺,左脚支撑,右脚蹬地,左手握右腕,与身体构成牢固的支撑。宁独手中匕首挡着短直刀,猛滑而上,刺向了老猫。
嗤!
砰!
被老猫一脚踢中,宁独擦地而出,撞到墙上立刻反手拍墙蹲了起来,原本几乎合上的双眼此时完全睁开无比明亮,盯着老猫。
老猫左肋下的衣服被划开,鲜血迅速地晕染开来,继而开始滴落到地上,混入了雨声中。他盯着目标,心仍旧平稳,仿佛根本未受伤。
老猫在等绝佳的袭杀时机,宁独也同样如此!老猫原本想靠时间将宁独磨的疲惫不堪,却不想宁独反而是在磨他。经历两个老混蛋摧残的宁独,只要时间足够长,他能够熬死任何人。
宁独跟老猫都在盯着彼此的眼睛。
滴答。屋檐下又有雨滴落下。
老猫先动了,宁独紧跟着也动了,好似两支崩断弦而射出的重箭。
三枚淬满了毒液的飞镖,不是瞄准了宁独,而是瞄准了熟睡着的胡然!宁独不是冲向了老猫,而是冲向了胡然。
叮!叮!叮!
宁独竟然用一招挑飞了三枚飞镖!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手中的匕首便刺了出去。
然而,老猫的短刀向着宁独袭来!
宁独腰间发力,猛然向后一折。刀锋从他眼前划过,切断了数根飞散的头发。老猫此时突然转腕,横劈而下。
嗤!
宁独退的再快,也被劈中了!
腹部出来的尖锐疼痛感让宁独知道自己流血了!他无法犹豫,猛然折回身子,向着老猫刺去。
右手匕首刺,转,划;左手虚探,猛然上折,变拳突进;右手匕首下刺,转手,横切,飞旋;左拳下冲,忽起,穿过老猫胸膛,一掌击在其下巴。
一声闷响!
脑袋震荡,眼前突黑,几乎要晕倒,老猫立刻做出了反应,他调动起所有力量猛然向后一跃,蹬墙上梁,横刀盯着宁独。先前面对宁独那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招式,老猫实在是反应不及,这些招式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古怪但都极为直接有用。
杀死眼前这个目标的把握只剩下七成,按照老猫的习惯他会立刻撤离,耐心等待好的时机,但他这次没有,因为他受伤了。
没有任何试探的言语,只有两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彼此。
一滴血正在老猫的刀上流淌,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背后那个诡异的纹身睁开了眼,随即让这具身体发生了变化。
宁独眯起来的眼,像是横起的刀。
撕拉!老猫的右臂突然膨胀,撑开衣服,如大海碗粗细,遍布黑红斑点,狰狞恐怖。其半面脸也生出疙瘩般的肌肉,一股凶蛮暴戾的气息随之散出。老猫确实不是修行者,但他掌握着一种修行的法门,足够让他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
房梁承受不住老猫的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堆积在上面的尘土开始抖落。
砰!
老猫突然暴起,猛坠而下!
宁独一蹲一起,飞跃而出,左手按墙,猛然一拍,奔跑的路线成了一条弧线,转瞬便绕到了老猫的侧身,手中匕首立刻刺出。
噗!
匕首刺进了老猫的右臂,宁独骤然一坠身,却没有拉动匕首。原本宁独借助坠力,猛然下切,足够将老猫的臂膀完全切开,但现在匕首牢牢地卡在了对方的肌肉中。老猫的血肉竟然如同铁铸!
老猫狂暴甩臂,宁独松手太晚,直接被甩了出去!老猫没有停歇,立刻向着还在横飞的宁独冲去,笨拙右手松开,短直刀落到了左手中。此时的他还拥有着完全清醒的意识,以右手蛮力,用左手控刀,十人都可杀。
宁独在空中奋力旋甩腿,立刻控制住了自己的坠落路线,他盯着突袭过来的老猫,越发冷静。
突然,老猫止住了身体,双眼几欲爆出,血丝遍布,右臂也迅速透出了血红色,并且在不断暴长!脸上恐怖狰狞的疙瘩肉,竟然也迅速地覆盖住了全脸!
咚!
心跳声如同擂鼓!
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暴戾气息从老猫身上散出!
很明显老猫现在的变化不正常,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宁独平稳落地,盯着发生了巨变的老猫。
“难道是我的血?”
遍布血丝的眼珠转动,盯向宁独,瞳孔立刻缩成针!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宁独刚想动,老猫就已经在眼前!
砰!砰!
先是老猫原本脚下的青石板炸裂声,接着是宁独身后的砖墙倒塌声。宁独直接被大水缸般的老猫压在了身上,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吐出血来,胸前的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被血红色疙瘩覆盖全身的老猫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身体内只残留着一种极度强烈的**他需要一种血!
过猛地张嘴直接撕裂了腮边的肉,变成了真正的血盆大口,凶狠地向着宁独咬来。
宁独的拳头落在老猫的身上根本不起作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技巧都显得毫无作为。即便濒临死亡,宁独却仍冷静无比,穷尽一切思考着办法。
看着老猫张开的血盆大口,宁独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当初同样要吸他血的南星公主,紧接着所有的回忆在眼前闪过。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卧虎成山,盘龙成峰……
忽然,宁独握紧了拳头。他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知道自己心里藏着什么了。
砰!
声如闷雷!
之后就是寂静。
好长一段时间,雨声才挤进了屋子,没有让这里与世隔绝。
宁独双手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老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无比暴力的一拳,穿过层层横肉,击断了老猫的脖子,让这个庞然大物停止了呼吸与心跳。太强的力量,也让宁独的胳膊骨折了好几处。
巨变的老猫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样子,变成了狰狞的怪物,浑身的肌肉爆裂,血口凸出,让人不寒而栗。这样的怪物,恐怕上百刀都砍不死。
宁独看了老猫一眼,心有余悸。他害怕的倒不是刚才的死亡,而是他那一滴血的力量。即便老猫已经死了,其身上的肉还在野蛮生长着。幸亏老猫只是会一点修行的旁门左道,还不是真正修行者,否则宁独必死无疑。他的血所蕴含的力量,对修行者的刺激才是猛烈无比。
感受着体内数处断骨的疼痛,宁独不想起身。他收回了目光,看向胡然,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在看着他。
雨声潺潺。
胡然看着少爷,说道:“少爷,我想回家。”
宁独看了看窗外,说道:“再等一会。”
“好。”
宁独喘息了好一会后,托起了地上的老猫,将其拖到了柴房的后面,稍微倒悬起来,用匕首割开了他的手臂。
猩红的血顺着雨水流入天都的排水道之中,迅速地引来了一大片虫豸蛇鼠,只片刻的时间就将老猫啃食了干净,继而开始互相残杀,随着水流滚入水道,慢慢将血稀释。宁独退到一边,看着这一切,心逐渐平静下来,最后照例骂了两个老混蛋一句。
胡然在柴房门口等着宁独,手里拿着被打斗弄坏的油纸伞。
“少爷,咱家的伞坏了。”
宁独走到旁边快要被废弃的养鱼水缸前,摘了两朵大荷叶,笑着说道:“伞。”
“我要那把大的伞!”胡然跑了过来,一把抢过了大的荷叶,冲着宁独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