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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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寻菱看到宦蔓蔓站在门口，先是一动不动地僵硬了一会儿，在众人的视线中极其迟缓地下地，就像是浑身骨头都锈住了一样，跌跌撞撞地朝门口的方向走来。
见她靠近，侍女神情有些紧张，眼角余光扫了下宦蔓蔓的表情，发现她仍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更没有害怕的情绪。
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二夫人，大夫人如今认不得人了，您一片好心，她未必识得。”
宦蔓蔓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直盯着孟寻菱走过来。
孟寻菱一点点靠近，目光呆滞无神，她现在每天都安安生生，已经许久没闹腾了。但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难以预料，尤其是还面对着从前敌视的人，难保不会突然扑上来伤人。
侍女有些着急，语速加快道：“这屋子里气息不新鲜，您要不还是先离开，待会儿由我们来伺候大夫人用这些饭菜。”
“没事，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宦蔓蔓依然是不为所动，一错不错地望着孟寻菱。
孟寻菱头发蓬乱，脸色枯槁苍白，整日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方寸之地，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如同灰烬般的死寂。
但宦蔓蔓很了解她，从她的眼里可以看出，并没有要伤人的意图。
孟寻菱走到宦蔓蔓身前，眼神逐渐聚焦，浮起一丝淡淡的迷惘，仿佛被雾气笼罩：“你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但却很平和，仿佛只是单纯地发出疑问。
宦蔓蔓示意她看向小厮手里的食盒，温声说道：“我来给你送饭。”
“哦。”孟寻菱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食盒，木木地应了一声，反应很平淡，“我知道了。”
这样的表现虽然一点也不热情，但却比宦蔓蔓预想中的要温和得多，孟寻菱以前从不会露出这副模样，现在看来，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宦蔓蔓猜想她应该是不认得自己了，在心底里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过了几秒钟，孟寻菱才像是终于消化听懂了她说的话，迟钝地点一点头：“挺好的。”
说完这句之后，她便恢复了沉默，只垂着眼盯着小厮手里的食盒。
旁边的侍女见此情形，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这位二夫人在西苑受了什么伤，到时候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又该如何交代。
小厮则拎着食盒，不知该作何反应。说实话，被一个疯子这么盯着看，还真让他后背有点毛毛的。
正当宦蔓蔓准备吩咐他替孟寻菱布菜的时候，孟寻菱忽然又开口了。
“你的孩子，生下来了？”孟寻菱冷不防地抛出这个问题。
周围的下人皆是悚然一惊，原以为孟寻菱已经不认得人了，却没想到她竟还记得这件事。
宦蔓蔓也有些惊讶，不过片刻的怔愣之后，她便从容地回答道：“对。”
孟寻菱的视线渐渐上移，最后定格在宦蔓蔓的脸上，她突然弯起一点嘴角，直勾勾看着她，语气里充满羡慕：“真好啊。”
沙哑的声音配上诡异的神情，以及那幽幽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站在宦蔓蔓身侧的侍女不由咽了口唾沫，暗暗盯紧了孟寻菱的动作。
宦蔓蔓下意识想护住肚子，转念想到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手臂又渐渐放松。她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何必这么紧张。
见宦蔓蔓不说话，孟寻菱突然自顾自说道：“谢谢你。”
“什么？”宦蔓蔓以为自己听错了。
孟寻菱望着她的双眼，眼睛里浮起微末的光亮：“谢谢你来给我送饭。”
“大嫂……你还记得我？”宦蔓蔓不太确定地问道。
若说孟寻菱已经不认得人了，为何又将她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可孟寻菱如果还记得她，态度又怎会如此平和。
之前孟寻菱的种种行径，实在让宦蔓蔓难以忽略。
“记得。”
孟寻菱低低地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自从我被关进这西苑，所有人都当我是疯了，当然，我也确实是疯了。”
“现在想来，弟妹，我单方面跟你争斗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却落得这个结局，也是我自作自受，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宦蔓蔓微微蹙起眉，她可以确定，孟寻菱说出刚才那些话的时候，神智一定是清醒的。大夫说过，她偶尔可能会恢复神智，也许正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才短暂想起了往事。
既然还有恢复的希望，那就不要放弃，宦蔓蔓说道：“大嫂，你好好配合大夫，老太太那边，我可以帮你去说。”
“不必了。”孟寻菱颓然地摇了摇头，“这些天，我也算看清了人情冷暖，没想到最后肯来看望我的竟然是你。”
她的神情里带着深切的悲凉和悔恨。
“像我这样可恶的人，本来就是活该。”
宦蔓蔓哑然无声，心头泛开一点苦涩的涟漪。若是孟寻菱肯早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孟寻菱固然是坏，对自己的母亲曾经却是言听计从，长久以来都被亲人压迫。仅仅是一次反抗，就让她落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可以报复伤害自己的亲戚，却不应该将内心的阴暗发泄到无关的人身上。
对于她只能说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孟寻菱闭了闭眼，似乎是无法启齿，艰涩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原谅我吗？”
与此同时，她心底里也轻轻地响起一个声音，晚了。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多事，世态炎凉，连西苑的下人都因她曾经的暴戾而不愿理会她，处处冷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偏偏被她伤害过的宦蔓蔓却能不计前嫌，实在让她自愧弗如。
这些天，孟寻菱过得浑浑噩噩，大部分时候都不清醒，偶尔清醒的时候，听到西苑的人谈起宦蔓蔓，仿佛已有隔世之久。
宦蔓蔓的大度更像一面镜子，逼迫孟寻菱看清楚曾经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