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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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初见
很多年后，当他们一双儿女都已成家生子，那些记忆却从未因岁月的流逝而淡薄，即使事隔多年，裴晋扬依然记得第一次和辛楠相遇时的情形。
那年他二十岁，刚刚大学毕业，几个交好的学弟把他们拉出来一起吃个饭庆祝他们毕业，本该吃完饭就各自散了，伍子却忽然心血来潮非嚷着要去酒吧再闹一闹。
“你们还未成年，不能去酒吧。”江峥皱了眉头，直接拒绝了伍子的提议。
其他几人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有秦卫略微的失望，他一向也是爱玩闹的，但江峥的话在他们心里极具分量，尤其作为在一个宿舍里生活了几年的兄弟们，秦卫十分了解惹火他的后果。
可偏就有胆大的，伍子和几个学弟继续起哄，“哎呀去吧去吧，反正我们都不喝酒，只是玩一玩，学长们喝就好了啦。”
看来这群小子是打定主意灌醉他们了？
秦卫挡在中间，一边附和着江峥，一边偷偷给伍子使眼色，韩峻宁在一旁打电话，裴晋扬站在他身侧，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外套搭在臂间，他抬手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清凉的风拂过，微散了些酒气。
他酒量不差，这些学弟也没人敢来灌他，可帮着江峥扛了几杯酒下肚，现在也有些微醺。他等着老大打掉这些学弟，然后早点回家冲个凉睡觉。
江峥到底还是被这些学弟拖着上了车，如果是秦卫，他大概会一巴掌拍上他的头，然后第二天把训练量提高一倍。可他面对是这些在他眼中认真又努力的可爱后辈，满目都是对学长的崇拜，话语间的伤感勾起了这个重情的硬汉对母校的不舍，脑袋忽然一瞬短路，脖子刚下意识弯了一下，紧接着呼啦一下就被拉进计程车里。
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秦卫兴致满满地跟了上去，裴晋扬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微微叹了口气，几人交换了下眼神，随即也跟了上去。
江峥酒量不好，表面看着强硬其实却很容易心软，那几个小子闹起来又是不管不顾的，真要把江峥扔他们手里，大概……
裴晋扬坐上车时想，说不定那样也会很有趣？
毕竟是年轻，刚毕业身心放松的他们也有意无意的纵容了这些学弟的灌酒，以至于酒喝的太多，加上无论是混杂的气味还是喧嚣震耳的音乐都让裴晋扬有些吃不消，于是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躲到外面醒酒。裴晋扬按了按太阳穴，酒劲儿上脑让他有些头晕，夜里空气转冷，清冷的空气缓解了些许酒意，他睁开眼刚舒了口气，细细的呜咽声忽然传入耳内。
目光朝来源处看去，一团白色的……不，应该是个女孩子蹲在电线杆下面哭的很伤心，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瘦瘦小小。
裴晋扬微拧起眉，这么晚了在酒吧门口蹲着哭，大概是和男朋友分手了来这里借酒消愁吧。轻笑了一下，他没有理会，可刚迈开步子，就听到身侧几个青年难听的议论声。
“嘿，你们看，那个蹲着的妞不错哎。”
“嘁，连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小心抬起头来吓软你哦，哈哈哈……”
“不会差的啦，你们看她下面露出来的腿，又白又细，身材看起来也挺有料的，了不起把脸蒙住做咯。”
“她看起来好像没成年哎，小心人家到时候告你。”
“半夜在这种地方晃悠也不是什么好女孩啦，走啦，一起去问问……呃……”
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裴晋扬转身向女孩走去，心底有几分无奈，虽然他不想管这种闲事，但也无法看着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出事。
“小姐……”低头看向女孩，裴晋扬心底生出几分尴尬，他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情况更糟糕些。
站在离女孩两步的距离，他开口：“小姐……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很危险，还是早点回家吧。”
女孩充耳不闻，前额抵着电线杆，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也说不清哪里怪，裴晋扬按了下额角，往前一步，“小姐……”
女孩忽然抬头瞪他一眼，声音有点沙哑：“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
“……”裴晋扬面色一僵，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外套披在女孩身上。“同学，天色很晚了，再不回家你父母会担心。”
裴晋扬一向不爱管闲事，难得今天管了一次，没想到却管出个麻烦。他有点头疼的看向眼前这个忽然冲过来揪着他衣襟的女孩，女孩五官清秀，明明听到哭声可她脸上却没有泪痕，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下滑，露出那双湿润清亮的眼睛，小动物似的，浓浓的防备，又透着茫然无措。
一张清秀有余却漂亮不足的脸，可不知怎么的对上那双眼时他却没来由的呼吸一窒，心跳一瞬紊乱，裴晋扬后退一步，他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喝多了，果然当时就应该把秦卫拉出来让他来处理比较好。
“你不是出国了么，又回来干什么？嗝……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看我笑话？觉得我可怜？浑蛋……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喜欢你么，你觉得你对我来说还会特殊么？你这个……你这个……嗝……”女孩打着酒嗝说，绷紧了的身躯像在压抑什么似的颤抖着。
“……你认错人了。”语气有点无奈，正当他想推开女孩，把她打包给附近派出所交给人民警察烦恼的时候，女孩忽然松开了手，紧接着他衣领蓦地一紧，一阵天旋地转……
等回过神来，裴晋扬看到了漫天的星星。
大概是磕到哪儿了，后脑勺嗡嗡地疼，思绪模糊间，那个女孩子断断续续地声音传进耳里：
“……我，我早就想这么揍一次了，果然揍人比，嗝……挤眼泪……爽多了……说得对……都是坏人，你……”
接下来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
英雄救美，本该是一段美好佳话，可美不仅不需要英雄来救，反而把英雄给揍了。
二十岁的裴晋扬深深体会到了，女人，还是不要看表面的好。
醒来之后就没见过那个女孩，倒是那孩子的哥哥来过，他接受了道歉拒绝了赔偿，毕竟他没有小气到和一个喝醉酒的女孩子计较，虽然他帮了她，却被摔出轻微脑震荡。
裴晋扬轻微地磨了下牙，据秦卫说，那天他们出来找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他躺在地上，女孩蹲在他头侧一边冷笑着骂他混蛋一边把他的脸当面团来揉搓拉扯，周围一群路人在围观……
那画面……裴晋扬觉得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踏进那条街了。
这只是他即将迈入社会的第一个小插曲，他想大概是他一直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老天都看不过眼，所以敲了个警钟给他，警告他不要把生活想得太简单。
他不是轻易会被影响的人，这件事也很快会被他抛之脑后。本以为不会再见到那个女孩，却没想两天后在学弟的比赛地点再次遇到那个女孩，更没想到的是，女孩竟然全然不记得那晚生过的事。
裴晋扬一瞬有种憋到内伤的感觉。
说起来女孩也和那晚截然不同的样子，一身白色的道服，素面朝天的，短扎起，走动起来在脑后一翘一翘的像兔子尾巴，没有戴眼镜，露出那双清亮瞳眸，眼里没有那晚的茫然无措，只有漠然。
“学长，那是我一会儿比赛的对手。”伍子指着女孩说。
参加跆拳道的比赛么，裴晋扬看着女孩面色红润和朋友说笑的样子，想起女孩哥哥来道歉时说的：“很抱歉我妹妹伤了您，本应该她亲自来道歉，但她那晚又受了寒，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她不记得那天晚上生的事，其实我应该要告诉她的，但医生说她最近受的打击大，神经比较脆弱，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她一直都是乖巧的孩子，如果知道自己对您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那她一定……”
裴晋扬眼眸微眯，手搭上伍子的肩膀，伍子一愣，回过头看他，“学长怎么了……哎疼疼疼疼疼，胳膊要断了……阿不，肩膀要坏掉了……学长？”
裴晋扬看了女孩一眼，嘴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拍拍他的肩膀，“小心点。”
“哎？”伍子一愣，随即咧嘴笑开：“哈哈放心啦，好歹是女孩子，我有分寸的。”
“我说的是你。”裴晋扬瞥他一眼，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了，留下满头雾水的伍子在身后大叫：“哎学长你去哪儿我还没比呢啊……”
比赛？还用看么，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女孩的身手他已经领教过了，以她的技巧和速度，别说他那晚喝醉了反应迟钝，就算在正常状态，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也很难避过，尤其她的爆力还很强。
如果是实打实的打架，不说他，就是伍子她也打不过，但若是比赛切磋，那伍子……裴晋扬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他刚才应该多嘱咐伍子几句的。
拿出手机看向时间，这个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裴晋扬抿了下嘴唇，嗯……还是算了。
收回手机，他抬步往前走去。
伍子果然输了比赛，这在他意料之中，但让他吃惊的是，第二天鼻青脸肿的伍子找到他羞愧的对他说：“学长，我大意了，输了比赛，比赛前你还叮嘱我来着，可我没料到那姑娘太……狠了。”
看来被打击的不轻，裴晋扬皱起眉，“怎么输的这么难看？”
难道那女孩还有暴力倾向？裴晋扬忽然觉得自己还算挺幸运。
“不是那个，是她，她……”伍子憋红了脸，半晌抹了把脸，豁出去似的：“她教练说她有男性恐惧症，男人一碰就反射性揍人。”
“……”裴晋扬花了五分钟才消化完这句话，想起那晚的情景，一瞬好像抓住了什么。伍子在一旁噼里啪啦地诉苦，说女孩如何如何过分，他根本碰不了她，因为一碰女孩的攻击就会变得更快更狠，而他擒拿拿不住，又不能出手揍女孩，所以整场比赛他几乎都是被揍状态。
“你说她有男性恐惧症就去和女生比嘛，我怀疑她们根本就是故意的！”伍子咬牙恨恨的说。
“她叫什么？”裴晋扬忽然问。
“哎？”伍子一愣，挠了挠头，“好像是两个字的吧，我不记得了。”
裴晋扬凉凉瞥他一眼，“被揍成这样连对方名字也不知道？”
“啊？其实也不都是她揍的啦，大部分是被摔时磕出来的。而且小姑娘看着也挺抱歉的，是她情况特殊，也都跟我道歉了，我也不能太计较啦是不是。”
“她跟你道歉了？”裴晋扬挑了眉头。
“是啊。”伍子愣愣点头，傻笑：“送我去医务室，不停跟我道歉呢，我一想我……哎哟！学长你干吗打我？”伍子疼的眼泪汪汪。
“没什么，”裴晋扬语气淡淡地：“忽然手痒。”说完又敲了一下。
“嗷……”伍子捂着脑袋一蹦三尺高。
……
裴晋扬想过去试着找一下女孩，但接下来的日子忙到他连睡眠都成奢望，加上严苛的训练让他没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等空下来时，根本不可能找到女孩了……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找她，更不知道找到她后他又能做什么，他做事向来都深思熟虑惯了，可这次，连他也看不清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如果有缘的话，说不定会再次相见，就像前两次一样，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他再也没见过女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开始暗示他该成家了，他知道父母一直想让他和韩筱在一起，但他若喜欢韩筱，又何须别人来说？
没有喜欢的，又不愿意将就，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三十岁，父母和他明说，要么带个女孩回家来，要么就和韩筱结婚。
母亲自从那次大病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他也尽量事事顺着她。顺着母亲的安排和一个又一个女人接触下来，只觉得疲惫。
“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母亲叹气，“那么多女孩子你就没一个喜欢的？”
想要什么样的？说实话裴晋扬骨子里是有些传统的，他觉得女孩子应该文静点，头不烫染，不化浓妆，身上的气息干净清爽，眼睛……他忽然想起记忆里那双清亮的眼睛。
说起来这些年来还没有一个女人给他那样的感觉，明明应该是不美好的记忆，却意外地没让他有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如果再见，现在的他有信心不被她撂倒……想到这里，他不禁轻笑，也许早就见过了也说不定，只是没有认出来而已。
毕竟，都十年了啊……
去找秦卫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会听到那样有趣的话。
“谁说男性恐惧症不能相亲？那阳痿的男人不是都不能娶老婆了？”
女人微垂着头，看不清容貌，露出的一对耳朵布满红晕，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裴晋扬勾唇笑了。
挺有趣的人，不过男性恐惧症，在哪里听过来着？
“她教练说她有男性恐惧症，男人一碰就反射性揍人。”
“你说她有男性恐惧症就去和女生比嘛，我怀疑她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车子猛地刹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裴晋扬皱起眉仔细的回想，一时间呼吸都有些不稳。
回到派出所花费的时间长了点，调解室内空无一人，即使已经料到，却还是感到轻微的失望。从秦卫那了解到大概经过，拿到照片后，裴晋扬眼底闪过一抹微芒。
找到你了。
记忆深处的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女人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头留长了，面容褪去青涩，看起来更成熟了些。
裴晋扬看着照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虽然两人目前没有交集，在她眼里他不过只是陌生人，但是未来会生什么，谁都说不准，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充满干劲的想去做一件事了。
再说，来日方长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