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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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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从张家离开,替阿绵关好大门转头时,见到谢昀穿的一身皎月白就站在青松树的阴影外,他提着一盏镶花嵌草的纸灯笼,似等在这里很久了似的,略傻气的笑着说:“我来接你回府。”

就是在这刹那,知蹊自方才谈话生死的惆怅里彻底挣脱出来,一颗心又轻又软的跳动着,一种只有他给到过的感动简直令人欢癫!她有些想狂奔!想在无垠旷原上撒野打滚!

是生还是死,此刻都没了什么所谓。

她步伐轻快的走在前面,仰头看着长街围不满的浩浩星河,对谢昀提议,“我们放风筝吧。”

于是那一夜,俩人在悄静无人的街坊里走走停停,话长道短。

她说她以前年纪还小,在吞鬼山总去小厨房偷各种糕点吃;说阿姐在练功时带着她穿过林涧去摘野山莲;说师父教她如何把满头散发用牛筋高高束在头顶;说左芪刚入师门时和自己打架,为此她向宋师姐告状,害的他在山下放了一个月的羊。

她说吞鬼山下的东戎草原,天空似乎永远都是蔚蓝色,就像是蹊云湖那样的深不可测的澄净。马群在狂奔,牛羊在吃草,而她时常躺在树荫下吹风,看云层迁徙,看雄鹰盘旋狩猎,鼻子里嗅到的都是草屑的清香,咚隆在不远处追着梨花跑。

如果不是阿姐次次扬起鞭子来寻人,武知蹊说她觉着自己会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谢昀也说小时候。

说他和翟二爷年幼时常扛着吃食逃到宫外去喂猫犬;说他第一件巴兰服是母亲孟后亲手缝制的;说五岁那年为了让母亲同意他养麻雀而学会了骑马;说他小时候念书总把先生的教本藏在谢照屁股底下。

说那时候临城的街巷大的跑不够,他喜欢去看城中一棵大金桂,那是长了千年的桂花树,每每八月飘香满城。

还说正对宫门的武神大街中心有一座巍峨华美的楼,只有每年的中秋盛宴才会燃起万盏祈福灯,他会站在灯楼上拉弓射中对面高挂的三只铜锣,这时候百姓便会欢呼,放飞写满愿望的孔明灯。

谢昀回忆至此,似眼前有一个个的灯正飞往天际,成了夜色里的星星点点,“与民祝祷,满城绚烂,处处希望。”

这些是不论再说多少遍都会快乐的事。

“有阵子宫外时兴斗鹅,我和阿照看过一次他便惦记上了,回到宫里去膳房偷鹅,回头把那只鸭抱给我时,毛已经秃的差不多了,他脑袋上还飞着白绒,很兴奋的对我说‘哥,我们有鹅了!’他不知道,那只是鸭不是鹅。”

来来回回的,又走到了侯府前,武知蹊听到这里醉了般笑的立不住脚,蹲下去捂着脸笑的花枝乱颤。

谢昀手里提着风筝,跟着笑的不知所以,“武知蹊你疯了吗?”

“谢狗。”

“嗳?”他故作不悦,“叫阿昀。”

知蹊突然起身扑向他,踮着脚,下巴抬在他的左肩,很用力的抱住他说:“谢狗,我舍不得你。”

“怎么?诡器还没到手就要走了?”

“阿绵姑娘会答应给我的。”

“这般笃定?”

她看着谢昀的眼睛,话锋一转忽然问:“你知道姜觅和为什么拿诡器吗?”

“不知。”

“她说笛子能给北襄皇帝治病。”顿了顿,她又道:“或者说是救命,听起来,她的阿爹身子很不好。”

“嗯,然后呢?”

武知蹊说:“我不会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让给陌生的人。”

“她在你跟前哭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说真的。”武知蹊认真地回答,“心里没有什么预想的煎熬,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凉薄,姜觅和即便是因为没得到这支笛子的缘故,而导致北襄皇帝出了事,我也不会自责和愧疚。”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这样是正常的。”

她闭着眼笑起来,唇角弧度弯弯的,眼睫潮润,突然又对他说:“她还不如阿绵姑娘带给我的感动来的多。我敬服阿绵姑娘,这世上应当还有无数她那样的人,微弱而勇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希望。”

“是啊。”谢昀握线的手一松,一方白色的风筝便自由的乘着风游走了,他将武知蹊的脸捧起来,叫她看到天上去,“只要有光,何妨微弱?”

先有不可计数的星子微光,才有浩瀚繁华的耿耿星河。

……

诡器是一支通透柔白色的笛子,约莫六寸长,两端各缠了一圈黑色的线。棺材彻底打开时,这支笛子便这样暴露在阳光下,和森森白骨对比的特别显眼。

阿绵弯腰,亲手把它拿起来交到武知蹊的手里,只是很落寞的说了一句:“我守过它一程了。”

梅小娘子抱着手臂在一旁很是纳罕地碎嘴,“那日我和他并没有把棺材完全撬开,只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那时候往里头没瞧见有笛子呀?怎么还是在这里?我还以为华姜帝姬拿走的是真的!”

“原不是在棺材里的。”武知蹊把树另外一边的坑指给她看,“张铜情急之下藏也只能藏在这里,他一个人撬不开棺材,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谢昀在那夜我和姜觅和斗法时,便已经猜到了,他把诡器挖出来丢进了棺材,又把从黄家顺来的笛子放在了棺盖上用来迷惑姜觅和。”

梅小娘子还是难以置信的一副表情,“我和他站在一处呀,我怎么就没见他挖那个地方啊?”

按着谢昀的话来说,梅休言一见白虎,吓得只顾抱头躲,若不是棺材没完全打开,她都能即刻钻进去!

武知蹊早就抓着谢昀把那些不懂的事情都问了个遍,他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猜也猜着了。关于黄子际为什么烧宅院,为什么被打,实际上是一件事情。

谢昀审了黄家的所有人,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

他得知了在黄家的某处地方有一个通往城外的地道,便劝的黄子际幡然悔悟要断了华姜帝姬的后路,于是在丙冬刻意放水的情况下,黄子际溜出侯府烧毁了黄家,这才会引得姜觅和大怒,当街要把他打死。

成功的引出了姜觅和,谢昀和丙冬才有机会装作刺客把她掳走。

谢昀深藏不露,悄咪咪的一个人就把这些事情办妥了,叫武知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他口中,这些都是喝水一样的稀疏平常,听不出来一丁点的波澜。

一环扣一环的,看似很简单,要掐算要排局,才能奏效。

梅休言听到一半更是好奇,扯着知蹊的袖子要她继续说。

“姜觅和被关了一整日,在……”

她们还在说着。

阿绵在旁福了福身,拿起崭新的拂尘挎在臂间,默默的转身走了。

消瘦的身材撑不起一件寻常道袍,空荡荡的,竟晃出几抹悲壮。

顺着这条路,阿绵姑娘带着颗玲珑炽热不死的心,要一直走到山中尼姑庵里去。

恰时,雨丝斜飞,天色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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