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又逢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芍河以南!
“那段时日,汴横郡下的雨,都是红色的。”
听到这句话时,武知蹊和梅休言正在保城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前面都是拖家带口的百姓,喧闹非常,都在谈论这半年的战役。
前面牵驴的妇人话有些多,跟梅休言很是合得来,她一只手挽着知蹊,一只手挽着妇人,一口一个阿嫂,叫的人笑呵呵的乐。
“阿嫂,那云谢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们俩姐妹一路上可都听人说了,这汴横郡的战役是他立了大功劳是不是啊?”
“是是是,是汴横郡的救星!”妇人夸谢昀,那是一点都不带停顿的,“云谢将军是现世武神!参军半年便立下泼天大功!这不是武神是什么!”
武知蹊大抵能猜得到,这云谢便是谢昀了,其他的暂不好推断,只从其入军半年来说,和谢昀到汴横郡的时间是一致的,再有,圣上对这种大功臣的态度来判断,按理至少要去临城面圣受赏,却只有一道圣旨,赐了这云谢珠宝田宅,封了个不痛不痒没有实权的汴安侯,连谢恩都免了,实在有些轻视。
梅休言推了推她,“做了好大的决定,要来军营里治病救人,我连回十里州怎么跟姑姑请罪的说辞都背好了,结果山水迢迢,我们到这里的时候,仗都打完了,武姐姐,你说幸是不幸呀?”
那日从荔枝寨出来后,便原路返回,刚准备登船,便遇到了梅休言和陆怀御,知蹊言明要前往汴横郡收复诡器,梅小娘子便嚷嚷着要同行,陆怀御也如从前一般,不曾阻拦。
武知蹊原以为他是回北襄了,直到一个月前,在淮水镇歇脚时,无意中发现陆怀御一直在暗中跟着她们二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似欠了好大的一笔债,不知要怎么去还。
吞鬼山那边筹备竞选神门司的仙会,便愈发的忙碌起来,徐缨对武知蹊的做法虽不赞同,却也无暇顾及,只叮嘱她收服诡器后速速回来。
知蹊便山一程水一程的从太山县,一路颠到了汴横郡的保城来。
因一个不会骑马,一个又身体在休养,这一路上颠簸的,耗时近四个月,说漫长也不漫长,每日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说短暂却也不短暂,连除夕新年都被马车咕噜颠簸遗忘了。
新年伊始,距离双十年华,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排队进城的,大多都是拖家带口拉牲畜的百姓,像她们这样只背个包袱,穿戴男装的女子是没见过的,因此,对她们的盘问便多了许多。
“你俩,不是保城的百姓吧?”
“不是。”
“从哪里来?”
“我是十里州的人,我姐姐是东戎草原的人,我们从太山县来。”梅休言这番话,倒把那士兵给说懵了,直呵道:“乱七八糟,来干什么!”
梅休言最是讨厌被人训斥,因此将脸一板,回道:“我们来找云谢将军!你快去禀报就是!”
“云谢将军岂能认识你俩个来历不明的人!”
“怎么不认识了!”梅休言将知蹊胳膊一挽,往前推了推,下巴又朝她抬起来,“这位是云谢将军的夫人!若不信,遣人去问便是!我可不怕!”
周遭百姓众多,一听云谢的夫人,便齐刷刷的几百双眼睛盯过来,一言一语的开始质问。
“云谢将军是孤子,无父无母,无妻无嗣,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夫人?不是开玩笑吗!”
“小姑娘年纪轻轻满嘴胡诌!莫要见云谢将军一战成名就上赶着攀附!他可是咱汴横郡的男人!哪里轮到你了!”
见到来往的人三言两语,武知蹊一时语塞,只又听梅休言问:“他什么时候成汴横郡的人了!乱说!”
后边一穿着粉色绒披的年轻姑娘站出来同她对峙,“云谢将军无父母高堂,无家室之累,这是人尽皆知的。尽管将军半年前才入的白骊军,可其守汴横郡,便是汴横郡的人,有何不可?他年方二十又五,于保、叻城两场战役中贡献颇大,以千胜万乃奇迹之说!更是手刃费军朱礼,射杀大将贺途!为白骊军立下赫赫战功!保我城百姓安然无恙,获封汴安侯,取意,护佑汴横郡安平无忧。称之为现世战神亦不为过。”
梅休言听她背书一般,哗啦啦的背下这么一大段,只答:“哦。”
那姑娘笑,“两位连云谢将军做过什么都不了解,就胆敢自称夫人?可要些脸面皮子,免得将来嫁不出去呢。”
武知蹊一向觉得争口舌胜负是没有什么快感的,人聚的越来越多,连入了城的人都折回来看笑话,她便有些不悦,将帷帽的黑纱放下来,把梅休言拉到了一侧,对守门的将士抱拳行了一礼,“劳烦进城通禀一声,我姓武,东戎人。”
将士说:“每日不晓得有多少人自称是云谢将军的亲眷,没一个是真的!”
“可你阻我。”武知蹊小声道:“他知道了会发脾气。”
因这声说的极平静因而显得尤为的有底气,那将士倒也不能冒这个风险,还是招了招手,找了个士兵去通禀。
梅小娘子跺了跺脚,眉头一皱,对她说:“开春了还是这么冷,我手冰凉冰凉,武姐姐你冷不冷?”
“不会。”她摇头,“阿言,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在战场上死去的人,是无阴差引路下黄泉的,魂魄永世被困在白骨旁不得挣脱,既不能轮回,也不会消亡。”
“听过听过。”梅休言把两只手从知蹊的腰间伸进去取暖,知蹊惊,一下打开她的手,往旁退了好几步,神色被帷帽遮掩看不清,声音很是严肃的说:“你不可以碰我腰。”
阿言觉着自己犯了大错,两只冻得僵冷的手无措的举在空中,朝武知蹊做了个哭脸,“阿言知错了,武姐姐别跟我生气。”
“阿言,就是……”
“果真是武姑娘!”丙冬奔来的时候,简直狂喜,毫不避讳的便对那守门的几位将士道:“这确实是夫人!放人进城吧!”
闻言大楞,那些个人皆是拱手低头,山呼:“末将见过汴安侯夫人!”
武知蹊心下发虚,直说请起,忙跟着丙冬拉着梅休言,逃似的进了城,将一众惊叹讨论甩在了身后边。
这所谓的汴安侯府邸,大概是个原官邸改的,占地小,设在闹市,出了门便是喧哗的集市,周遭皆是居民,同原先临城赦王府的气派恢弘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丙冬边走边说:“别看这里有些乱,已经算好了,我们夺保城的时候,提前撤走了百姓物资,都是在城外交战,因此损耗不大。姑娘不知道叻城,叻城的屋舍毁了才叫多,一时倒不好恢复以往的面貌。”
“一路上听到消息,只说云谢将军骁勇善战,没有说他别的,丙冬,他有没有受伤?”
武知蹊这般发问,丙冬将答案折中,说:“刀剑无眼,受伤肯定是有的。主子不怕吃苦,这两日才好,就往叻城跑去见百里大将军,我也不大懂,不过已派人送了消息,傍晚就能回来了。”
“你叫他主子。”
“是,主子。”丙冬道:“管他身份再如何变,太子也好,庶民也罢,都是我的主子,这此后再不变了。”
丙冬语气很轻,知蹊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意味,什么能吃苦,什么这两日才好,想必谢昀又是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回罢。
保城不如临城繁华,即使如此,走在这条不宽敞的长街上,看来往喜笑颜开的百姓毫无怨言的收拾战后残局,汤面铺子大锅里冒出白色炊烟,听老板叫卖吆喝声,知蹊觉得心底很暖,这些朴素民乐在战争过后显得尤为可爱,是临城看不到的景象。
有人味儿。
进了侯府,迎面四个女婢穿着四色的衣裳走来,手里端着盆的,捡着树枝的,抬着炭火的,稀奇的打量丙冬旁的两个姑娘,也不知哪个是天降的侯夫人,只屈着膝,四人齐声低低道一句:“夫人安。”
“你,还是不让他们乱喊了。”知蹊叮嘱丙冬,视线在院子里扫一圈,虽小了些,打扫的却很整洁,人忙忙碌碌的穿走,在雪地里留下密密麻麻交叠的脚印,有个笨重的身子蹲一边,涂泥砌墙,补那个缺了大口子的灰墙。
院子里有两棵桃花,树杈被折断,也不影响开的热烈,不知谁在上头挂了个生锈的铁铃铛,有人路过,必伸手去拍响它。
粗陋的马车停到侯府门口时,等不及小厮通传,谢昀便从车里钻出来跳下,飞奔进大门里!厚重的斗篷高高的扬在身后。
谢昀止步在院子的桃花树下,朝四面八方看去,目光急切,还没见着人,便开口喊:“武知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