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梧叶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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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玥施礼告退，将要走到门口时，似不经意地回首道：“适才见成王妃在殿外请旨，似是小世子有些不愉，以往小梁太医负责世子的病症，既是贵妃生产，想来小梁太医在此也无甚用处，莫若让他去成王府吧。”
她逆光站在夜色里，语声轻柔里带着些微笑意。
太后有些犹豫，她拘着一众太医在此，也是担心贺明霜母子有什么不测的万全之策。原本在顾清玥离宫的这段日子里，她冷眼看着，陆澜对贺明霜一日较一日呵护有加，又在她生产之时不顾忌讳进入产房陪伴，令她倍感欣慰。可是，顾清玥忽然回宫，太后的心中泛起了一层忧虑，若陆澜见到顾清玥......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只是眼下正是关键时刻。
“可。”太后下定决心，颔首道。
飞霜殿的殿门打开，容姵见到顾清玥身后的小梁太医时，不禁松了口气，热泪盈眶，盈盈下拜：“娘娘您......锦夫人......”容姵情急之下，说出口的话有些凌乱，她一向是个淡定的人，然而允程出事，让她失了以往的从容。
“我信她无害允程的心思，也信你和王爷会查到水落石出。”顾清玥轻按住她的肩，温声道：“快回吧，允程该是等得急了。
容姵离去后，顾清玥最后回望了一眼夜幕下灯火通明的飞霜殿，四周静寂无声，一阵夜风袭来，旋起梧桐叶数片，落于她的鬓间、手心。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明明才是秋初，已有岁月将晚的感觉。
正在暗自伤怀，忽觉肩头一暖，随即一股暖流贯穿了全身，她回眸望去，心头一震，是那一张深深镌刻于心底，想要忘怀却总于夜阑人静时想起的面孔，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他，不知何时，素绫早已退到一射之地外，眸光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陆澜解下外面的披风，裹住了顾清玥。象征天子的五龙金龙纹玄色薄氅，将她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一点雪白的指尖。他的目光逡巡在她的面容上，她仍是消瘦的，下巴尖尖，背着光，五官是朦胧的，云鬓溶在暗夜里，肤色莹彻几近透明。只是单调的黑与白，却仍是惊心动魄的美，脆弱而热烈，冷淡而摄人。
“皇上。”她屈膝行礼，低首掩饰住眸光的复杂。
“回来了，怎不进去？”陆澜的声音如往常般低沉而醇润。
看你们卿卿我我旁若无人吗？望着陆澜坦然自若的神情，顾清玥嘴边噙着笑意，用微带调侃的语气道：“毕竟钦天监卜了一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臣妾也怕误了贵妃和胎儿呢。”
陆澜皱眉，刚要开口，却听到飞霜殿蓦地人声喧哗，冥冥中一声尖细的哭声传入了耳膜。
“恭喜皇上，贵妃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母子平安。”有飞霜殿的宫人奔出，喜上眉梢地禀报。
“如此便恭喜皇上了。”最后一丝留恋也被斩断，顾清玥潦草地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陆澜唤住顾清玥，他上前一步，伸手将她被晚风拂乱的发丝抿于耳后，又为她紧了紧领口，深邃如幽潭的眼睛凝视着她：“你先回太极殿休息，等朕回来。”语气很温柔却没有容顾清玥辩驳的机会。随即，陆澜对身后的康连海道：“送皇后娘娘去太极殿。”
先安慰为他诞下皇子的女人，再去补偿自己的结发妻子，陆澜还真是忙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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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澜迈进内殿的时候，内殿中正是一片喜气洋洋。
太后爱不释手地抱着怀中的襁褓，轻轻颠着，嘴里一声声轻唤着“宝宝，宝宝......”，眼神中的慈爱简直要溢出来，杨姑姑在她身后忧心忡忡，连连道：“太后娘娘，仔细您的手。”
太后如此兴头，德妃也凑趣看了一眼，夸道：“是个齐整的孩子。”丽昭仪好奇地一瞥，又兴趣缺缺地垂下头，她近来一直这个样子，众人也不以为意，婉婕妤在微不可见处撇了撇嘴。
见陆澜进来，太后忙冲他招手：“皇上，快过来看看，这孩子的眉眼极像你。”陆澜摁了摁眉心，不忍打消太后的兴致，终是踱了过去。
太后犹自欢喜，向杨姑姑求证道：“你看看这眉毛的轮廓，这长长的眼线，和你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来抱抱。”陆澜犹豫着接了过来，襁褓中的婴儿红通通的，两只眼闭得紧紧的，肉嘟嘟的小嘴巴偶尔蠕动一下，是个安静的孩子。陆澜忽然忆起允衡出生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紧闭着眼，睡得恬静，他和顾清玥头并着头，盯着他不舍得挪眼，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如今，却是没有那样的心境了。
正在一团欢喜的时候，内殿出来了一位宫人，是贺明霜的侍女白秋，她神色慌乱：“不好了，娘娘的血一直止不住！”刚松了一口气的太医又变了颜色，郑佑身为太医院之首，责无旁贷，只得向陆澜拱手道：“微臣得罪了。”急步奔了进去。
陆澜趁机把襁褓递到旁边的奶娘手里：“朕也进去看一眼。”太后正欲进去，又止住了脚步：“很是，有你陪着，明霜才安心。”德妃面上微笑，心里却叹息太后真是双标啊，都说男子进产房不吉，当年太子妃生产时，身为太子的陆澜因为担忧进了产房，太后得知，好大的不乐意，当时侍奉在太子身边的人，都因为没有劝住主子挨了斥责，而轮到贵妃，太后便是如此表现了，果真是亲疏有别么，又想到自身，顿感凄然。
虽然方才宫人已进行了一番清理，产房里仍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贺明霜脸色惨白，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已晕了过去，郑佑脸色凝重，取出银针，沿着中极、关元、气海等穴位一路下针如飞，直到听到贺明霜轻哼了一声，才舒了口气。
“表哥......”贺明霜喃喃道，星眸半闭，手却在空中要抓着什么，陆澜心头一软，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朕在。”
直到贺明霜再安睡了过去，陆澜才将手抽出来，问道：“贵妃如何了？”
郑佑的眼神若无其事从陆澜松开的手掠过，恭敬答道：“娘娘已无危险，只是生产受损严重，日后需好好调养，不然今后恐于生育有碍。”
陆澜颔首：“那便好好照顾贵妃。”自己抬步出了产房。
太后方才听宫人禀报过：贵妃已转危为安，但仍是不能放心，想着进去看一眼，恰陆澜出来了，拱手道：“母后，儿子先回太极殿了。”
“你......”太后想开口让陆澜留下陪伴贺明霜，然而大齐万万没有皇上留宿在产妇宫里的规矩，又想陆澜呆了一天，朝事想必积攒了一堆，方启齿道：“你去吧。”又嘱咐道：“朝事再忙，也不要熬夜，别熬坏了身子。”
陆澜点头，躬身行礼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