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杨敞vs田延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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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如何使得?!”杨敞惊觉起身,快步关上书房大门。
“相府清净,田某看无不必担心隔墙有耳,杨公许是太过小心了。”田延年审视着大汉丞相慌张的样子,眼神意味深长。
杨敞并非真的是怕人偷听。相府奴仆都是豢养多年的老人,与杨氏荣辱与共,断然不会出现冯子都那样的败类。
他不过是借着掩门的机会,定一定神。
事情的发展突然超出了他的计划,杨敞不得不重新安排思路。
大将军怎么突然知道了刘病已的消息,还是在这万箭待发的关键时刻向自己挑明,难道是对自己的警告,还是兴师问罪?
不对,听刚才田延年的话,分明是把刘病已的遭遇说错了。更何况如果大将军知道了他们一党的阴谋,又何必让田延年来编造这个自己一眼就能辨别真假的拙劣谎言?
还有刘病已之子,怎么会在宫中?就在刚刚,次子杨恽明明刚抱着武帝玄孙从他身边走过,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宫中?
乱了,全乱了。
按照田延年描述,现在未央宫中,应当有太后的私生子,刘贺与陈夫人未出生的孩子,还要再加上这个横空出世的武帝玄孙?
不,从始至终,宫中应当只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只是太后和霍光的私生子!
他双手靠着门框,背对田延年深呼吸,直到他理顺了当前局面,,才回头说道;
“田大人,你老实说,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擅作主张?”
田延年一愣:“这话从何而来?田某不过是寻常之语,就是问问那刘病已之子能否为帝,如何就牵扯到背着大将军自作主张了?”
“天子之位,岂是臣子寻常议论之事?!”杨敞一脸严肃说道。
哼,田延年内心一阵不屑,心说自己什么还都没说呢,杨敞到是抢着跳上道德制高地了。
“杨公,何必如此。如今天子行事荒诞淫乱,天下皆知。在下不过是说出了臣僚们藏在心里的话,再说,这话本身也是大将军今日所忧虑之事。”
田延年搬出霍光,一脸骄横的看着杨敞。
“大将军也有此问?”杨敞犹豫着答道:“那就不对了!”
田延年立即变色,沉声问道:“丞相此言,是指责大将军不该收留武帝玄孙?”
杨敞道:“子宾误会了,杨某并非是指责大将军。你我都是大将军长史出身,无论身在何位,都是大将军的提拔和恩德。杨某感念大将军知遇之恩,自然要为大将军多想一步。这话要是子宾你自己所想,杨某不过是好言劝慰。可要是大将军所想,杨某直言,这是取祸之道啊!”
“大将军扶立两朝天子,杨公言重了吧。”田延年不解道。
“今之天子和先帝不同。先帝冲龄即位,于大将军相熟相知,当年上官桀身为国丈尚且不能离间。可是如今的天子,几近元服方才入朝,于大将军隔终归是隔了一层心思。如今天子壮年,就算长子夭折,来日方长,再生龙子也是必然,大将军岂可因为陈夫人之子可能夭折,就另行提议拥立旁支血脉?即便是武帝嫡子嫡孙,当朝天子怎肯容之!要是天子知道大将军有意立这孩子为太子,岂不是要与大将军失信失和?这难道不是取祸之道?!”
杨敞义正言辞的说完,双眸紧紧盯着田延年。
不管大将军到底是否知道刘病已与自己的关系,他都已经决定,决定不能让大将军与刘病已一脉产生任何关系。
皇曾孙刘病已和皇玄孙刘奭,是杨敞和所有反对霍光之臣的法统大旗,拥立武帝嫡系复位,是他们政变合法性的唯一来源。如果这个法统被霍光抢去,试问反对霍光的人又该奉谁为帝呢?
还是刘病已?可如果刘病已是霍光所立,那他们反对霍光,岂不是要站到刘病已的对立面?
不论刘贺表现的如何,杨敞和张安世、丙吉等人已经抱定了决心,必须让霍光永远和刘贺绑在一起。
正臣扫平霍光一党,刘病已代替刘贺一脉,这是两条同进同退的战线。失了任意一条,都会导致全局的大败。
田延年没工夫和杨敞在这弯弯绕,杨敞这排山倒海的一通,他只回了一句:
“杨公,大将军他老人家只问一句,在丞相眼中,如今的天子,可堪为帝?”
怎么又转到刘贺身上去了?杨敞小心翼翼的答道:“这……天子即位以来,杨某一直抱病,对于天子德行,实是不知。”
田延年微微一笑,起身道:“刚才丞相说了这么多,田某也说几句。丞相近日抱病,对宫中之事确实不知。当今之天子,其罪有三。一者荒淫,不顾天家伦理,与先帝宫嫔私通,更是胆敢擅闯太后寝宫,意图不轨,凭此罪,他刘贺就当不起这个天子之位。”
“大司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杨敞万万没想到,会听到田延年如此议论起刘贺的罪名。
“田某当然知道。丞相且听,这只是其一。天子之罪二,便是任用私人,荒误政事。自从他入朝以来,天子玺绶荒废于前殿,刘贺其人更是一日未曾驾临宣室殿坐朝理政,整日与昌邑家仆、乐师在温室殿中耽于享乐,更是纵猎于宫闱,顽劣不堪,滑天下之大稽!”
“这……这也都是大将军的意思?!”杨敞惊呼问道。
“不仅于此,这刘贺之罪三,就是于深宫中挟持武帝玄孙,意图戕害宗室!大将军为了救护武帝玄孙,不得不假意拖延。那孩子全仗大将军庇佑才留的一命,杨公你说,刘贺有此三罪,可堪为帝?!”
“田延年这是胡说……”暗室中,听到一切的丙吉差点脱口骂出,幸好被张安世按住嘴巴。二人瞪大了眼睛,表情由吃惊转为愤怒。
“论罪天子?大将军这是要意欲何为?”杨敞望着田延年颤抖问道。
“意欲何为?废帝!”
“废帝?!”
“正是废帝!”田延年振振有词说道:“大将军让武帝玄孙觐见刘贺,本想激励他收心于政事,不想拿刘贺竟然挟持幼子,起了歹心。大将军只得假意安抚,许诺明日再未央宫中与刘贺共立盟誓,以救回皇玄孙。此乃大事,今晚,大将军就是差田延年来请丞相明日一同入宫,共废昏君,迎立世宗嫡系血脉为君!”
说完,田延年将一卷文书塞到杨敞手中。
“杨公,这是请奏太后废帝的表章,大将军之意,刘贺是他所立,这建议废帝的奏章,还请丞相首署。如此,群臣共立新君,廓清朝堂!”
杨敞捧着奏章,像是捧着一块烧的通红的火炭。他手不自主一抖,奏章落地展卷,上面洒满血色般暗红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