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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大将军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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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大将军霍光坐在书房中,望着墙角的一颗嫩草发呆。

霍光本以为自己的闯宫会引起少年天子的过激反应,但他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报复。

刘贺比他预想的,甚至比先帝,都要显得老实许多。

霍光不由得想起先帝刘弗陵,那个他几乎算得上是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以为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观察,已经看透了那个儒雅的少年天子,可是没想到,刘弗陵却险些将他掀下权力宝座。

就像是这棵小草,任坚石围堵,人力欺压,终究还是冒出头。

这一次,如果刘贺还想做小草,那他就是除草工。

下首的田延年轻抿着雨后新茶,眼睛悄悄打量着霍光的表情。

“大将军,朝臣们商议了新天子的年号,还请大将军定夺。”

田延年总是如此,在摸不清大将军脾气的情况下,先抛出一件不轻不重的政事,窥探大将军的口风。

“新天子登基已经月余,不能还用先帝的元平年号。他们想了什么年号?”

霍光翘首,显然对这个议题很感兴趣。

田延年将一张写着篆字的纸条轻轻递到大将军面前,霍光定睛望去,上面赫然写着【元正】二字。

“元正……作何解?”霍光面无表情的问道。

田延年答道:“自武皇帝始,我朝始建年号。这个元字,乃是群臣颂天子有贤君之风。至于元正,则是群臣念在天子乃诸侯即位,应以正字正名分、正大义。”

霍光仍旧一脸漠然。

“元正……难道群臣觉得,陛下得位不正?还是想要影射朝政不正,误入歧途?”

霍光的问话语调不高,但在田延年听来,却如惊雷炸响。

年号,以天子为用,但实际上,却未必一定要用来形容天子。就比如先帝的元平年号,实际上就有歌颂霍光平定上官桀之乱的意思。

至于这个元正,如果用来形容刘贺,也许还算的上贴切,但是在霍光听来,就是在讽刺他行事不正,亦或者说,是在讽刺他无比重视的“新太子”,不是刘氏正统。

没等霍光说下去,田延年立刻胸怀中拿出另外一张纸条,恭敬的双手捧到霍光面前。

“这是何物?”霍光问道。

其实从拿到那个【元正】的年号时,田延年就已经预感到,这个儒生们绞尽脑汁想出的雅号,也许正会触动霍光的逆鳞。这些自以为是的儒生以为念过几卷书,就掌握了话语权,天天叫嚷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殊不知在当权者心中,他们不过是一支笔。

笔,是不能有任何想法的。它只能表达执笔人的想法。

“大将军,这是延年起草的年号,还请大将军审阅。”

霍光拿起第二张纸条,上面的字,换成了两个稚嫩的童书:

【启泰】。

“这笔法,不像子宾(田延年字子宾)你的笔迹啊。”霍光被这稚嫩笔法逗得呵呵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笑,就证明喜欢。田延年当下就有了底气。

“启者,开也。泰者,康也。臣的意思是,大将军辅弼幼主,再启盛世,保千秋基业国祚绵长。这是臣幼子手书。”

田延年自己都不由得感叹自己的聪敏机巧。这幼主二字,既可以指刘贺,更可以指那尚在襁褓中的新太子。

至于选择让自己的孩子题写,则是为了加深这个年号和新太子的联系,讨霍光的欢心。

果然,霍光听罢,哈哈大笑。

“启泰好,甚好,甚好!告诉他们,新年号就用启泰,去奏报天子吧。子宾啊,这些年,也就你最懂老夫心思。将来辅弼幼主,也少不得你啊。”

田延年连忙行礼:“臣田延年当肝脑涂地,以报大将军知遇之恩!”

霍光连连摆手,让田延年起身。二人主从多年,彼此都知道对方所求所念,一切早已不需言语表达。

“对了子宾,这些天温室殿那边有何动静?”霍光问起刘贺的近况。

“天子……”田延年有些踌躇,他整理了下语言,答道:“自从册立陈夫人后,往温室殿送宫嫔之事就停了,以免横生枝节。”

这是只有霍光和田延年二人才能听懂的对话。田延年的意思,是如果再送宫女,一旦再被刘贺宠幸,怀上龙种,不免会影响陈夫人“腹中”的孩子。

他们的计划里,新太子不能有任何竞争者。

霍光道:“你做的对。这个时候,是该小心些。天子在昌邑时就是个浪荡子,禀性难移。他那些宾客还算安分?”

“宾客?”田延年一愣,随机点头:“大将军说的可是昌邑来的乐师?”

霍光呵呵一笑:“乐师?子宾没看见他们手上的茧?他们握剑的日子比拨弦的时候长多了。”

田延年点头答道:“确实,大将军如此说,到是明晰了些。近日来,天子情绪尚佳,除了整日紧闭宫门听乐师们奏乐外,如今天子还会将从昌邑买来的活猪活羊驱赶到庭院中,模拟狩猎。”

“模拟狩猎?他们哪来的弓弩刀剑?”霍光警觉起来。

“哦,只是向羽林卫借的钝刀和猎弓。羽林卫每日清点,绝无一件丢失。”田延年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天子近来有几次想要出宫,说是温室殿中和庭院憋闷难忍。”

“你们让他出去了?”

“不敢!臣让侍卫回话,说是刺客尚未落网,宫中人心不稳,回绝了。”

霍光摇头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温室殿不是诏狱,天子更不是囚徒。传令下去,找些野猪,拔去獠牙,送去温室殿供天子围猎。再给天子配备车马,未央宫中任他驰骋,宫卫随行护卫便可。”

“椒房宫也能去吗?”田延年小心询问。

“椒房宫……”霍光沉吟了片刻。“就说太后还年轻,要避嫌。椒房宫周围百步之内,不,两百步,任何人不得靠近。天子也不得例外。”

田延年应承着,他已经从霍光的语气中听出了老人家对小天子的宽容。说不准他们将会迎来一段和睦的蜜月期。

尽管在计划中,这段蜜月期会很短。

本来事情谈完,田延年应当告退,但是他有意无意的提到:“说起刺客,大将军,眼下宫中刺客和即位大典的刺客一案,似乎迟迟没有进展。长安城已经戒严两月,这样下去,人心惶惶啊。”

一切说的若无其事,就像是飘飘落叶中刺出的一支无声利箭。

奉命追查刺客的,是右将军张安世。他已经沉默很久了。

田延年看中的下一个进身之阶,就是右将军的职位。杨敞是大将军的亲信出身,他不奢望一举取而代之。但是右将军这个横跨军政两界的职位,却对他很有吸引力。

霍光没有当过一天丞相,却足以掌握朝局。

田延年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对他说,你也行。

抬轿子的人都想坐轿子,此理千古不变。

霍光点头:“是不能这样下去。子宾,你觉得,刺客主谋是谁?”

田延年所答非所问的回道:“延年不在乎他们是谁,但延年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做?”

“你说……他们?”霍光幽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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