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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王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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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返回未央宫,宫中禁卫已经大多识得他这位当朝红人。几乎不用出示腰牌,他就直接进入了宫殿的腹心。

几日不见,未央宫比他离开时,更显热闹。

小内侍们一个个捧着餐盒从宣室殿的方向迤逦而出,侍卫们扛着酒缸吃力的奔波在廊桥之上,满面红光的公卿们大腹便便,互相说笑着行走在宫殿的甬道上。

林默一眼认出,众人之中那笑得最开心的,就是对刘贺入朝立下首倡拥立之功的御史大夫,代行丞相职权的蔡谊。

从蔡谊等人酒足饭饱的样子不难看出,他们刚刚在宫中赴宴,那些精致的酒菜,就是从他们的宴席上撤下的残羹冷炙。能在未央宫中设宴的,眼下只能是刘贺了。

林默自小便厌恶蔡谊这幅嘴脸。蔡谊这种人手握大权,身居高位,可是整日不为保境安民而喜,不为良田丰产而喜,却只为了是否因为在官场上站对了位置而喜。

范文正公说要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相反蔡谊这种就叫忝居高位,就叫尸位素餐,就叫小人得志。

他拐进宫殿之间的小路,不想被蔡谊认出。眼下包括蔡谊在内,不少公卿都知道他对新皇和大将军都有恩情,属于当朝大红人,定会巴结。林默觉得他们恶心,不想沾染。

林默顺着灯光的方向,穿过前殿,向举办宴会的宣室殿方向走去。他越靠近宣室殿的方向,恶臭的酒味就越是扑面而来。甚至路边还能看到公卿呕吐的恶臭秽物。

宣室殿的窗格里,传出悠扬的鼓乐之声。一群群身着薄纱丝裙的歌姬从大殿门口进进出出,那些嫩白的肢体从衣不蔽体的裙摆中时隐时现,不难想象在大殿之中上演的,会是怎样一番浪荡景象。

林默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来一切真的要回到历史的轨道了么?那个在左千秋和老奴于善坟前哭得痛哭流涕的少年,在尝到权力滋味后没有几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享受堕落的快乐了?

林默并不是假正经,他理解在君主制的模式下,当权者的享乐主义不可避免。多少千古明君,也是在为自己花重金修缮的皇家园林中批阅奏章的。可他不能忍受的是出格。

什么叫出格?在宣室殿如此严肃的场合,举办这样艳俗奢侈的宴会,就叫出格。

古书上说,周武王杀纣于宣室,天子遂引以为殿名。

这宣室殿的意义,就是大行王道的光正之地。

自汉高祖定都长安以来,历朝先君在此地施仁政,行王道,重诗书,定律法。可以说宣室殿是大汉王朝王道正统的象征,是天下百姓心中对贤君仁政信仰的具象。

在这里胡作非为,不仅是对诸刘先皇的亵渎,更是对天下百姓对明君期盼的侮辱。

林默想过自己将刘贺带进这长安会发生什么,可是当历史的记载真的出现在眼前,他还是无法按捺心中的怒火。

林默愤怒的闯进了宣室殿,想要好好教训这个自己从血泊中救回来的少年。可是当他进入大殿时,殿中歌舞升平,殿中还有几个喝的烂醉的公卿,怀抱着歌姬一脸陶醉。

唯有高处的帝位上空空如也。

“昌邑王呢?!”林默质问着侍奉的内侍。

“殿下……刚刚前往温室殿去了。”小太监答道。

温室殿?那是天子寝宫,之前昌邑王被霍光安排在此处还胆战心惊,没想到这会已经开始享受了。

“带了几个歌姬?还是宫女?”林默怒问。

“没没有,殿下说饮酒不适,席间就捂着嘴回去了。只有中尉王吉随扈。”小太监颤抖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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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的热闹,反衬出温室殿的沉静。

温室殿作为皇帝的寝宫,被重兵把守着。这些重兵都是大将军所派的军中精锐,站立于宫门之外,坚挺一如监牢外的铁笼。

守卫们知道林默的身份,对其没有阻拦,任由林默怒气冲冲的跨过重重包围。

林默回头望着这些卫兵,心情复杂。他不由的联想起在南阳从老刘胥口中听到的先帝密诏之事,又和今日这奢靡淫乱的宫中乱象联系在一起。他甚至怀疑,也许自己错了,大将军霍光只是一个严谨且强硬的老人,对于儿孙一般大的天子,不过是过于严厉,才引起了孩子们的不适?

要知道当日送出密信的先帝刘弗陵,也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少年叛逆时。会不会也曾像刘贺这般,想要在宫中胡闹,却被严苛的老臣拒绝?

说到底,刘贺和刘胥口中那个意图篡汉的大将军,到今天,并没有真正做出一件损害刘姓江山的事情。

想到这,林默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一股恨意和悔意交织的感觉涌上心头。

王中尉王吉并没有出现在温室殿门口,林默轻轻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温室殿内帘幔飘摇,却没有一个内侍或者宫女服侍。林默穿过层层门槛,最终在刘贺的卧室前停住了脚步。

烛光里,面色白皙的昌邑王正面对着一面铜镜,借着四只长烛的光亮,手持短小铁镊,轻轻的从精致的金匣中,夹起一片薄薄的棕毛,然后……

林默瞳孔睁大,浑身颤抖。他不敢相信看到的画面。

刘贺竟然将那片棕毛,轻轻的黏到了上唇之上!

那是胡须!那是林默已经见过无数次的,昌邑王的胡须!

刘贺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当时扈从昌邑王入朝的路上,总觉的哪里出现了蹊跷。

不是那尾随不掉的追兵,不是藏在身边的奸细,不是那些费劲周章的计策、谋划,什么都不是!

真正蹊跷的,是刘贺嘴上永远不曾变长的胡须!

连他林默自己,这几日来都已经须长过颈,甚至还被那小乞丐误认为大叔,刘贺一个正直青春期的大男孩,怎么可能在不经修剪的情况下,维持那薄薄的胡须?!

刘胥的长须,那根本不是老年的征兆,而是世宗刘彻血脉的特征!

该死,自己早该想到的。林默想起入住落枣坪的那一夜,那个美艳的寡妇,那个侍奉刘贺不成,反被安乐利用的可怜女人。

当初自己如果多想一步,就该知道,刘贺青春年少,怎么会拒绝一个女人的投怀送抱?

对,一切都顺了。王吉曾说刘贺在封国不曾强抢民女,那不是玩笑,那是实话。

刘贺他是个……

林默穿越到现在,从来不曾像此刻这般震惊过,震惊到他的双手慌张的无处安放,失手将一旁的宫灯扫落。

铛铛铛……

铜制的宫灯砸在地上,发出震人心魄的颤音。

刘贺闻声大惊,慌张的回头。

二人四目相对,那尚未黏牢的棕毛,从刘贺唇边飘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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