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卑微的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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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的突然去世，都没让胡老太意识到年纪越大，离死神越近。
这次住在ICU，隔壁床死了，她亲眼看到对方心跳变成一条直线，被盖上白布推出去，才感到害怕起来。
她耳边环绕着人断气时的嗬嗬声，惶惶不可终日。转移到普通病房，看见有人无药可医，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也好不了。老吴头来陪她的时候，她心情好了觉得住院也无所谓；可老吴头一走，她又陷入对死亡深深的恐惧中。
胡老太从没告诉过别人，唯恐老吴头有误会，只敢在和好姐妹李慧好的面前发泄出来。
李慧好总觉得逻辑不对。
“他误会什么呢，他无非想你赶紧还他的钱罢。”
胡老太的哭声顿住，面色更加枯槁，到嘴边的话忘了，回过神来，只说：“是啊，我活着是别人的负担。”
“我可冇咁说，都系你自己瞎想嘅。”
李慧好总结出来，自己乱想，别人做的再好也看不到，就像包裹在茧子里的蛹。
李慧好劝着胡老太，自己心头突然冒出袁建国挂在嘴边的信仰，觉得信仰的意思，大概是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
人活着，不就靠个念想么。
“总之，乜事干往好嘅方面想就对了。活一天，算一天，才不亏，不然你对不起年轻时吃过的苦。”
胡老太这才期期艾艾的说，还以为李慧好嫌弃她了。当然，李慧好心头确实有嫌弃，但当着需要安慰的胡老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的。
李慧好试探盒子的温度，哄胡老太吃东西。
胡老太毫不怀疑李慧好的手艺，夹了一大夹放在碗里，觉得菜没味道，李慧好试了试却刚刚好。李慧好明白，人老了病了味觉不灵敏，可看着胡老太蜡黄的脸色还没恢复，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说确实是自己今天忘了放盐。
正说着，袁建国也敲门进来，手上提着外卖饭食。
袁建国故作惊讶：“哎呀，你也带啦，这下可吃不完啦。”
胡老太说：“没事，我明天吃，谢谢啦。”
袁建国一看胡老太下筷不停的饭盒，就知道是李慧好的手艺。
他还没尝过李慧好的手艺呢，看的他直流口水！
他厚着脸皮去厨房拿了筷子，一入嘴就忍不住夸好，被李慧好狠狠瞪了一眼。
胡老太埋头干饭，眼也没抬，只说：“呵，你就算做猪食，他也能说好吃。”
李慧好担心胡老太会暴露吃不出菜味而打断了袁建国的话，结果不但白白担心了，还被胡老太无意戳破了她和袁建国之间的尴尬处境。
袁建国对她的心意，她隐约能感受到，可她觉得荒唐。
她70了。
说样貌，她比不上20岁的小姑娘；说才华，她一个食堂大妈只会舞锅铲炒大虾；说脾气，她自觉也算不上好，甚至连交际应酬都不会。她和袁建国素无交集，袁建国能看上她什么呢，总不能像小伙子暗恋心爱的姑娘一样，一直暗恋她吧？
她回想和袁建国的交情，总觉得自己怼袁建国的时候多。
如果袁建国这样还喜欢她，那不就是犯贱么……
袁建国手拿筷子，紧张的偷偷打量李慧好，见李慧好起身准备离开，放下筷子不敢再动。
“走了。”
“猫呢？”
“什么意思？”
“那个，你来的时候，见着那只波斯猫了么？”
胡老太眼前一亮，这才记起她在楼下喂过一只白色的波斯猫。
其实也不算喂，她出去买外卖的时候，遇着猫在楼下，顺手给两片肉而已。她自己还不够吃呢，煮的东西也就喂过两回3栋楼下的芝士那群。
不出袁建国所料，李慧好一提猫什么事情都忘了。
袁建国来的时候，倒是在楼下见到白猫，可白猫一看他就跑掉了，这会儿天色渐晚也无处可寻。他抛出话题来，无非想李慧好多留一会儿，和他多说两句话。
李慧好要走，他也不留，借口自己也回家，顺势送李慧好下楼。
他看出李慧好想问他，憋的难受。他自己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哼哼两句试着开口，最终改成咳嗽掩饰尴尬，只觉得眨眼便到了3栋楼下。
他又一次没鼓起勇气告白，尽管胡老太把话都点破了。
他想，他这是为了避免李慧好拒绝。
按照李慧好的脾气，拒绝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一定会离他远远的。而他宁可一辈子也不揭穿自己的心意，就这么远远看着李慧好也行。
反正，活的也差不多了。
这样凭二人平淡如水的交情，李慧好也会来参加他的葬礼，给他最后的体面。
谁叫他们年纪都大了，顾虑太多呢。
袁建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思想相左，眼睁睁目送李慧好上了楼，直到楼梯的声控灯灭了，他才像完成一件重大任务一样如释重负的往家走。
谢强在袁建国抬头的时候，及时缩了回来，专挑对着门的方向，十指交叉的坐下，摆好了姿态要和李慧好讲道理。
讲讲老年人的防骗意识，再讲讲……那如洪水猛兽一般的艾滋！
李慧好他们那一代人属于包办婚姻，没经历过爱情，因此心存幻想可以理解，但绝不可没有防范意识掉以轻心。
谢强看过很多报道，关于老年人的X话题一直让大家难以启齿，他也找不到办法去教育自己的母亲如何洁身自爱，就像他无法开口让谢承翰交往之中必须准备橡胶制品一样。
一切需要防患于未然，却又难以启齿。
他太难了！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他默数李慧好进门的时间，迟了一分钟。料想，是对那个高个子老头念念不忘，目送背影？
他将灯开的雪亮，眼见李慧好进门脸上犹有红晕，他还是决定来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他最终决定不在孩子面前讨论隐私，和李慧好在房间里关起门说话。他觉得他够给李慧好面子了，至少他没有提那个老头半个字，没撕破脸皮。
谢强拐弯抹角的表示，不怀孕了不代表不需要做保护措施。
李慧好问：“你打算怀给翰翰生个弟弟？”
谢强深吸一口气，斟酌许久，终于问：“妈，你知道艾滋吗？”
这大名鼎鼎无药可救的病谁不知道，听者无不闻风丧胆！
李慧好脸色骤变，摇摇欲坠，以为谢强得病了。
这一瞬，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竟是自己的存款。
那是她存起来准备留给谢强创业，以及谢承翰读书的钱。她仔细做过计划，甚至连社保能给自己的丧葬费都想好了，写了遗书：丧事从简。这样，丧葬费的钱还能留下几千块来，一起留给谢强过日子。
这一瞬，李慧好没想到拿谢强和王宇做比，只想：存款够不够救谢强的命。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决定倾其所有给谢强看病。她刚扶住墙站好，甚至已经想到万一林琳和谢强离婚，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她不怕被传染，她活的够长了。
谢强压抑的劝：“妈，你知道吗，现在老年人的发病率增高了，就是谈上夕阳红不做防护。”
话很隐晦，李慧好回味了半晌，才明白谢强在叫她“洁身自爱”！！！
李慧好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