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人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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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慧好一句话没说上，门又关了。
李慧好还想说什么。
王宇隔着门骂：“崩口人还忌讳崩口碗么，有风驶利尽呢！”倒让李慧好不要太过分了。
李慧好满腔怒火下楼找证据，心道只要她知道蔡怡琴往楼下丢了什么，一定去举报物管和社区，到时候来抓蔡怡琴的现行，看谁丢脸。
她穿过绿化带里的灌木，艰难的走到不明物落下的地方，只见心爱的小猫们在舔嘴巴，罪证已经被吃了。
她怒火上头，指着楼上骂：“蔡怡琴你丧德！猫儿分不清好歹，你也分不清吗！”
蔡怡琴这会儿还在气头上，阴阳怪气的说：“我无外面那只黄脚鸡，见不着咁大只蛤蟆随街跳。”
言下之意，李慧好在外面偷了汉子，她没占着便宜才会如此落魄。
如果这话被胡老太听见，一定会和蔡怡琴拼命。老胡拨了李慧好的职位，让蔡怡琴坐上去，仁义不在恩情在，蔡怡琴没资格骂老胡是登徒子。再说，老谢为什么帮蔡怡琴，还没扯清楚呢，要说作风不正，蔡怡琴的嫌疑更大些。
李慧好一把年纪头发都白了，还要被人骂水性杨花，气的血压飙升，心律不齐，晕乎乎的扶了树倒抽气。
这时候，已经临近下班，林琳回来了，正巧撞见这一幕，忙扶李慧好上楼休息。
可李慧好不愿意，非要林琳帮她骂了蔡怡琴，才肯动身。
蔡怡琴在阳台居高临下，十分轻蔑的看着林琳，如斗鸡一般。
林琳深感无力，只说：“呃，那个，咳，妈，翰翰和强子要回来了，我不做饭他们要饿肚子。”
李慧好轻易的在儿孙和自己的尊严中做出了选择，放林琳上楼，准备自己在楼下继续战斗。
可林琳看出了李慧好的打算，又劝，今天回来的晚，她一个人又要拆菜，又要炒菜，就怕赶不及，需要李慧好帮忙。
李慧好这才勉强答应上楼，嘴上还抱怨林琳“太弱鸡”，林琳也认了。
李慧好太清楚林琳的性格了，一辈子忍气吞声打不出个屁来，别说对外吵架了，就是谢强随便吼一声忙，林琳也会立即闭口不言。林琳收拾不了蔡怡琴，完全在李慧好的意料之中。
李慧好用“为母则刚”那一套来说教，言下之意，她总有一天要死，如果林琳镇不住家宅，不能给儿孙们撑起一片天来，她一定会死不瞑目。
李慧好十分忌讳死字，一句话里面说出两个“死”，简直匪夷所思。
林琳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细节，问：“是不是谁走啦？”
李慧好闷声道：“你胡伯伯。”
李慧好时常提及老胡，说她当年差点错怪了老胡，事后回忆，要不是老胡给了她机会去伙食团，她还争不过蔡怡琴呢。而且，当年一月吃一回肉已经十分幸运，她在伙食团却可以天天吃。工资虽然不多，可确确实实吃了饱饭，连谢强也比别的孩子长的壮实。况且之后改革开放，她确实因此受益，连社保也比蔡怡琴拿的多呢。
这些陈年旧事，林琳的耳朵早听出了茧，她觉得李慧好臆想过头。单位职务，怎么可能说给谁就给谁呢，上级多半是有所考量的。
换句话说，即便是蔡怡琴真的走了后门，那也只能证明蔡怡琴确实有和李慧好一较高下的能力，并且懂得争取机会。
阴险是挺阴险的，可这不就是竞争么？怪只能怪李慧好太老实。
林琳很难感同身受，只敷衍：“是个好人，挺可惜的。”
李慧好似乎也不需要林琳发表什么意见，只用林琳时不时应一声，她依旧说的很起劲。
李慧好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厨房，一说起做菜，恨不能从买菜开始包办，不让林琳插手。可今天，李慧好拿着一根藤藤菜，在手里捏了两分钟还没掐断，哪怕李慧好没流泪，林琳也知道，李慧好是真伤心。
老年人的心结，很多是历史久远。追根溯源，要么就是当年受过委屈，要么就是上辈子命不好。要劝慰和无语中，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需要技巧。
林琳的技巧就是做菜投喂老公和儿子，因为李慧好舍不得儿孙们饿饭，不会引起李慧好的任何不适。
林琳将花椒、豆豉、酱油等佐料一一摆到灶台上。随着油烟升空，她游刃有余的往锅里依次放入食材，开始收拾用过的厨具。等轮到炒肉的时候，灶台上已经干干净净，只剩生抽和盐等几样常规佐料，脏碗都堆到了水槽里。等肉煎到金黄，溢出浓香来，碗全都干干净净，灶台上没一颗飞溅的油星子，四处光可鉴人，苍蝇踩上去都能打滑似的。
整个过程，李慧好一直依在门框上说话，林琳也不好关厨房门。
还没到6点半，谢强和谢承翰都还没回家，林琳不准备做蔬菜，怕色泽不好看。
刚放下锅铲，就听见门开了。
林琳迎到门口，见一脸不爽的谢强将手提袋往地上一丢，开始脱鞋，也不知是冲着谁来的。
林琳弯腰，默默将手提袋拿起。谢强却在这时，绕过林琳跨进客厅。
谢强说：“谢承翰又在学校打架，还耍起小聪明了！老师喊请家长，他喊妈去！要不是老师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呢！只一百天就要高考了，还不晓得轻重！说成绩，不如人家王帅帅，论品德，也比不上人家王帅帅，我在他身上花的钱，比王宇花的少么？现在他一副歪瓜裂枣的样子，就是你们给惯的！”
显然，谢强气李慧好去根本没有解决问题，老师又把电话打给了他。所以，他责怪起来，不仅怪谢承翰，还怪李慧好，甚至最后一句“你们”，把林琳也带了进去。
林琳原本还想劝两句，听到不知情的自己也有连带责任，便将脱口而出的问询又咽回肚里，往厨房走。
听得身后李慧好问：“老师说请家长，我不是家长？”
林琳很久没见过李慧好发这么大的火了，诧异的回头，见谢强提着椅子，坐到李慧好面前。
椅子比沙发高，谢强面对李慧好，就像和下属谈话似的。尽管没开口说一句话，却已经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
林琳知道，表面柔和的李慧好，实际格外有主见，最不讲道理。
林琳听说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是公公老谢去世的时候。李慧好要在小区摆灵堂，社区不许，闹到邻居们都出来说情，摆两天就摆两天，事情才这么算了。蔡怡琴阴阳怪气的反对，在阳台上放《好运来》。李慧好直接将香灰，泼到了蔡怡琴门口，并扬言蔡怡琴再作妖，下一回就泼骨灰……
林琳听说过这段过往，刷新了对李慧好的认知，心中默默敬畏。
但谢强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也可能是相处习惯后麻木了，一点不怕。
谢强这两年脾气见长，像到了更年期一般，一点就炸。母子俩真较劲起来，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林琳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海中，一只无足轻重的虾兵蟹将，深感自身难保。
林琳赶紧关门，避免参合进母子俩的矛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