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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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以天下为先。
话从这位太子口中出,宛若誓言般信誓旦旦,气势磅礴。
独孤默无可反驳,转身,一条树荫道上走,两个背影,相对而去。
仿佛是昔日的挚友兄弟吵了嘴赌气背道而驰。可惜,他们又何曾真挚过。
……
暮夜渐来,凉风习习的成都,轻罗小扇扑流萤。月光宛如一川瀑布猛泄在墙瓦上,因为太过皎洁,却让人觉着似是一层层瓦上霜。在酷暑之季,觅得一丝凉意。
四周犹是静谧,善喜奉上一盏唯有葱姜蒜的淡茶,温润的茶汤在腹中暖化开来,却仍然没有消除李适的脸色如冰。
听到门外有踌躇脚步声,李适竖起耳朵,立刻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盏。善喜唯恐有异常,转身忙要放开嗓子喧哗。
李适察觉到来人的气息,阻止道:“善喜,不用。你先下去吧。”
善喜圆溜溜的脑袋扭过来一懵,表情些许小可爱。门嘎吱一声,进来一位暗红色衣袂飘飘的女侠,善喜定睛一看,是吉贝。便知趣地自己退下。
“殿下。”四下无人,吉贝循礼拜见,端庄沉稳。
早听见她的脚步在外面踌躇,心想她来此地也非是大事,李适才不紧不慢问:“你想说什么?”
已觉与他有一丝默契,吉贝不禁动容。她来此地,的确没有什么大事,只为一件事情放心不下:“请殿下恕罪,殿下今日与独孤将军之话,我已听之。只问问太子,紫茭苇一事,您意欲如何打算?”
李适沉思半晌,拿了一个雕凌霄花的木匣出来道:“以和为贵去吐蕃求是求不到的,兵攻去抢也不可能。眼下之难,是软硬皆施都难达到目的。况且吐蕃距离这里路途遥远,吉贝,还劳烦你回长安探听一下别处是否有紫茭苇的消息,这个木匣里装着的是我与回鹘、南诏等边国的私人交情物件,若他们能中折代求紫茭苇,等商音的痊愈后,他们将来有难,我必出手援助!”
眼下还有哪里比直接前往吐蕃更适合呢,吉贝面有劝说之意,心中挣扎半晌,最后还是欲言又止,接过木匣子:“是。吉贝这就前去……”
“等等。”李适又唤,“董灵均这个人痴迷丹药,他也未必真心会为商音。你返京这一趟,也别只忙活紫茭苇的事,顺便照旧留意能解蛊毒的奇能异士。”
还想在等他什么,但见他已然别无话说,吉贝领命而去。李适望着她的背影,如骏马疾驰,神彩飞扬。却是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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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月色昏暗,独孤默已经在急忙忙揽着包袱,韦皋睡眠浅,被他一顿小动作扰得睡不着觉,爬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独孤默:“将军,您要出远门?”
“是。”独孤默回应一声,在案角那边头也不抬地收拾东西,手握一块对此刻来说最重要的东西——琉璃玦。
微弱的烛光,琉璃玦上的吐蕃语浅浅凹着,在金黄色的光芒中反射出来饶是耀眼,独孤默将它视为宝物地握在手中,边缘不规则的缺口刺痛了他:“韦皋,蜀地除獠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什么!”韦皋大梦初醒,一个鲤鱼打挺从破旧的席上爬起来,不可置信,“独孤将军啊,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要……”
独孤默将琉璃玦最稳当地收好,心下做的决定也许只有面对韦皋才能无所愧疚:“对,就是你猜想的那样,没有偏差。”
从前这位将军百般开玩笑韦皋都不会当真,当愿这回他是没有在开玩笑。韦皋心中直叫天,拦住他的手臂道:“将军,您该知道,擅自离开军营是多大的罪名,更何况您是领袖,是我们的将军!不报朝廷擅离,您明知故犯,且不说会被革去官职,恐怕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如果不去吐蕃,那就没人去吐蕃了,我不去谁去?”他眸底的光化作两团执着,“官职我不在乎,命保不住也罢。待我回朝任由处置,无怨无悔!”
即使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韦皋也隐约知道将军的离开与商音有关,拦住他力劝:“将军啊,可要三思,仕途哪有女人重要!”
“我不是太子,没有那么伟大的抱负。”一句话冷淡地吐出口,面若冰霜。往日风流诙谐的将军,此面若冰霜,仿佛是从太子那里学到的。
今夜满月,阿芒一声嚎叫,清冽月光下苍凉不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是怎么窜出的狼窝。
独孤默推门,阿芒一对碧绿色的瞳孔倒映出自己。
不他其意的韦皋立马跳出来,护在独孤默面前,凶巴巴地望着阿芒准备接受挑衅一般。
阿芒丝毫不看韦皋,只静静望着独孤默。眼下商音似个废人,阿芒在这群唐人面前,心中感恩地惦记着还有独孤默对自己好过。
“二十三郎,放下防备,它叫阿芒,没有恶意的。”
独孤默渐渐走向阿芒,目光如它一般柔和,他也明白阿芒的感恩之心。只是不太明白这大晚上的,阿芒过来做甚?
心中猜测,他的嘴角扬了扬笑道:“阿芒?难道你要跟我一起走?或者你是来辞行的?”
阿芒仰头嗷了一声,认同独孤默的话,但却不太明白是认同前者还是后者。独孤默心中更偏向前者吧。
毕竟要是没有独孤默,阿芒早就被他们大卸八块变成排泄物了。
即使独孤默挺想将阿芒带走好路上不孤单,但是,某位姑娘的命可比自己孤单一事重要多了。他摸了摸阿芒毛绒绒的脑袋:“我想你留下来,我需要你留下来。”
阿芒略带狐疑地望着他,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独孤默给它一个答案,言语温柔:“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乎谁的,如今我要出远门一趟,你便为我保护她吧,有她在你放心,她会保护你的!”
月光冷冽下,又听闻一串狼嚎,这一声更比之前的昂扬,直入云霄。
独孤默满意地点点头,他明白,阿芒这是答应了。望见它离开的背影,果断利索。仿佛是奔向执念一般的坚定不移。
原地,他后知后觉地微微笑,自言自语道:“原来它是来送行的,我的嘱咐不过是多余一场。”
将包袱更往肩膀上挪一寸,独孤默踏上自己的路程,夜色之中有韦皋追着赶上来:“独孤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