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入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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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于甘露殿内阅完元载联名催立东宫的奏折,鱼朝恩进来通报:“大家,雍王来了。”
未等皇帝说话,李适已强按着怒气出现在皇帝面前,脸上透露着一股逼人的寒气。
“清潭,朝恩,你们都下去。”皇帝屏退左右,已经猜到了李适的来意。
宦官刘清潭低头斜眼瞧了下这对父子的表情,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唱喏退下。
如水静的殿内,唯剩下他二人,他们说的话,也只有龙凤呈祥锦纹香炉里冉冉飘升的檀香听得到。
李适给父亲跪安,绷着脸色咬牙一字字问出来:“父亲,您下令打死的尼姑,她,究竟是不是冒认?”
听到质疑的话,皇帝斜视的目光立刻直起来,仿如对弈定生死般的谨慎合上手中的奏折,一重重堆叠好,才抬眼望了望儿子,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漠然:“敢欺骗天子的人,下场就是死。”
“您在逃避儿问的话。儿问,她究竟是不是冒认?请父亲回答。”李适又重点重复了一次。
“那个尼姑,她不过是旧时在大明宫少阳院伺候你的乳母,仗着自己有先机,又与你娘几分相似,遂来乔庄假冒,将她鞭杀之,为父并没有错。”
李适冷笑一声,仰头就有一颗眼泪掉下来:“世人都说父亲宽容果断,乳母育儿有恩,即便再怎样罪责滔天,您都不应为经儿辨认就鞭杀。敢问父亲,您说的乳娘如今身葬何处,敢不敢让我瞧一眼她的尸首?”
“放肆,你是笃定了为父赐死你母亲?”
对话连接得十分迅速,李适字字珠玑:“难道没有可能么!当年,父亲收复东都洛阳时又弃我母亲,如今天下安定,父亲一路从楚王,成王,太子,再到圣人之位,请问您给过她名分了吗?但凡父亲给母亲一个皇妃的名分,她不会宁愿流落在外也不回来。一介名声在你眼里就比我母亲的命重要?”
想到了什么,他又阴冷讽刺:“倒是独孤氏姊妹,当年独孤媛与贼宦李甫国勾搭成奸,她的妹妹独孤妍难道就清白单纯吗?自我母亲丢失起,您极其宠爱独孤妍,反与她伉俪情深。寻我母亲之事,您又掺了几分真心?若不是忌讳独孤一族势力做大,再现武后,韦后,张后之祸乱,您是不是早就想册独孤妍为后?我与邈弟都得靠边站,迥弟才是您心目中的东宫之主!”
这些话好比是一滴水沸腾了整个油锅,李适将这么多年对父亲的猜忌不满全炸出来,安静的空气那一瞬无声胜有声,静得可怕。
皇帝的心突然寒起,沉默好久,将这段磅礴的质问消化了半天,半晌才带着慈父的温柔缓缓感慨:“你有这么多不满,这几年来,为父竟忽略了你。母亲与江山,于你心中,谁更重要?”
“自然是母亲。为人子女,终其一生孝于亲。”李适回答得铿锵迅速,又质问说,“儿若拿这个问题反问父亲,父亲如何回答?可想而知。我若不爱母亲,她何其凄凉。当年皇祖父诛杀安贼之子安庆宗,安贼的兵马恼怒攻入十六王宅,欲要掳我做质子以抨击在前线作战的父亲您,我母亲掩护我不仅仅是因为母爱,哪怕邈弟,迥弟,她也会掩护,因为母亲是识大局的女子,她知道您心中没有她的地位,让叛军掳了一个对您构不成要挟的人质。”
从皇帝的瞳孔里瞧不出半分的惭愧,有的只是笃定的态度,认真地望着儿子的眼睛道:“你若执意如此,父亲便已天子之名起誓,若朕今日对你母亲有半分对不住,害她性命,那么朕江山不保,忧伤以终老。”
“好,既然父亲誓言如此果决,那么儿请父亲册立母亲为皇后!您亲立母亲为后,邈弟入主东宫,儿无半分怨言,日后定以臣子本份辅佐他。”李适豪言壮语,跪地一拜。
“天色已晚你该出宫了,儿啊,不要再作徒劳的固执,日后你会明白。”
父亲拒绝得如此果决,李适冷眼以待,咽喉缓缓蠕动,像是咽下了苦水:“果不其然,您所谓的‘对不住’誓言,与儿在私底下,不过随便说说而已。自古红颜薄命君王无情,常言道‘后宫不得干政’,可一出政变,又将她们牵连成政治上的牺牲品。儿亲眼目睹曾祖父受六军所迫于马嵬坡忍痛赐死杨氏,祖父何其悲怆!又有,儿出生那年阿翁因柳勣之狱而自保无情休弃太子妃韦氏,如今父亲又为保全唐室脸面弃我母亲,千般种种,扯开的全是皇家的遮羞布!”
这般夹枪带棒的讥讽,皇帝终于气得老脸煞白,从座上蹦起来指责:“你放肆!为父顾念你失母而宽容你!为父是天子,天子宽容你,不是让你毫无忌惮地口出狂言!”
“儿自知言词莽撞,这就回去闭门思过。”李适磕头转身,提脚就要辞去。
“你站住,从此不许再央求你母亲为皇妃的事情,来人!”
听到皇帝一声喝令,守在殿外听戏不嫌事大的刘清潭最先进来,看见的是皇帝怒面如红碳,李适面冷如冰霜,如此场景,他便在心中暗自窃喜,心想:今日雍王得罪陛下,定要掀起一翻父子反目的戏码。
“老奴在,大家请吩咐。”
李适仍以要离开的背影对着父亲,并不转过身来,侧耳倾听父亲即将脱口而出的处罚。
皇帝虽怒,但好歹气还是匀得通畅,以保证所下的命令定是清醒的头脑:“传中书省舍人起草诏书,撤去雍王李适天下兵马元帅一职。”
面无表情的李适手心捏出了汗。刘清潭私下依附独孤一党,如今听到于李适削掉兵权的消息,心中暗乐,连斜眼看李适的目光都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藐视。
“大郞,听说昨夜雍王府走水,再修缮也是多此一举。”说到此处,皇帝皇帝话锋一转,磅礴道,“大唐天子令,为广德二年,皇长子雍王李适,生知仁孝,孝悌三成,温文之德,合於古训;敬爱之风,闻於天下。尝亦视其所以,察其所安,考言有章,询事皆中,非尊贤无以成德,非广孝无以承亲。宜膺择嗣之举,俾受升储之命。宜册为皇太子,正主东宫。”
册储之命一出,荡气回肠。
东宫之主,生母本该为皇后,可皇帝是不会允许国母有污的议论背负在太子的脊背上,否则此事便被有异心的文武朝臣大作文章。李适一旦立为太子,那么皇帝的有生之年,终不会册沈氏为国母。
前一瞬削兵权,后一瞬入主东宫,李适忽有大起大落的感觉,瞳孔微微一湿,松了下牙关,对着皇帝一拜:“儿,定不辜负父亲期望。”
可是,皇帝立李适为储,却出其意外地先撤去其兵权,不知是畏惧太子起兵上位,还是有别的因素。李适作为当事人,也觉得甚不心安,临走前瞄了一眼天子,只见父亲的凛然渐渐褪去,面起霜色,拳头重重垂在案旁的奏折,像要将那堆奏折当成棉花按压下去。
皇帝前一瞬怒削李适兵权,哪知后一瞬变脸立他为太子,这倒酸了刘清潭,才刚乐开的花,经一反转就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