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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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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真师父并没有正眼瞧商音,脸上还是一种淡然超俗的表情,好像天崩地裂都与她无关,“施主可是寻人?这里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否决的话让商音顿起失落,是真的认错人了吗?是眼睛骗了自己还是她骗了自己?

瑞真师父已经远去了,连个背影也瞧不见。商音心中乱得要命,旁边的雏雁倒嘎嘎叫得欢快,极不应景,真想叫人上前踹一脚!

商音在雁窝旁蹲下,抚摸那只最大的雁羽,俏皮地哄道:“鸿雁呀鸿雁,你能否代传雁帛呢?路不会很远的,喏,我指路给你瞧,翻过前面最高的山峰,再向前努力飞呀飞,会看到像菜畦般方块的长安城,你边欣赏边找一家最大的王府,很容易找的,它就在兴庆宫旁的坊……”

那只鸿雁飞似乎是听懂了人话一样扇起翅膀来反驳,猝不及防地扑了她一脸臭臭的细羽,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颈啄嫩草。

怎么能被一只雁欺负了呢!

商音立刻抽掉它要啄的嫩草,让它扑了个空:“臭小雁,不答应就不答应嘛,干嘛用臭羽子扇人!”

“嘎嘎!”那只雁听懂了人话般扑起来冲着商音开战,猛地啄她的手指头,凶出了母鸟护雏子的气势。

话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商音嘿嘿一笑,去采了一札苏丹草来讨好它们,那几只雁喜得眼睛放出光芒,一点也不客气,两脚雄赳赳地盘踞在粮草上怎么啄也啄不完。

“雁姐雁兄们,我跟你们讲喔,吃苏丹草最长肉啦,当然,肉也不能白长你说是吧!眼下呢有件好差事,只要去雍王府替我送一份锦书,告诉他要找的人在这里就可以啦,你也想让他找到阿娘对不对,再说那个大王特别有钱,一定会给你筑个金窝颐养天年……”

商音自说自话,取一条上了字的布拴在雁脚上,雁儿依旧啄着嫩草,她笑说:“喏,你可是点头了喔!吃饱了快飞去!我帮你照顾小雏鸟,保证它们一根毛也不掉!”

大雁吃饱了以后,扇扇大翅膀再蹦个屁儿就出发了。

第二天一早,托鸿雁的福,李适的人马在山间小道上清晰可见。

寺庙这边,天际才翻出一点微亮,瑞真师父就为商音梳好了发髻。这下商音终于可以在铜镜里明察秋毫地欣赏瑞真梳发髻的手法,何等细致,连她左食指上有一条小疤痕都瞧见了,一举一动都叫人知觉地涌起一股亲切。

与昨天不同的是,簪完蝴蝶钗后,髻上还多了一枝花。

“瑞真师父,您知道吗?曾有位李郎为我这样梳过随云髻,说他儿时也常为他阿娘梳过。如今,他阿娘一定很想念他。”有意要套些什么话,商音如此说着,静静地望镜中的瑞真,想要从她脸上偷窥点什么来。

可对方什么特殊的反应也没有,眼皮子一动不动,一如既往地捻着佛珠说吉语:“我佛慈悲,贫尼有幸与施主相识,愿施主往后平安顺遂,与郎君十年渡百年枕,岁岁常健无忧。”

说毕外面有尼姑来唤吃朝食,商音礼貌地不跟她们挤在一块,独自落在最后面,挑着老尼姑做的清面馎饦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庖厨柴扉一下被人推开,李适带了七八个护卫,像是跋山涉水才找到目的地的行头,衣袍上狼狈地破了几个洞,幞头上挂着几颗露珠并树叉,一双双污脚早已看不出靴子原本的颜色。

见到她平安地做在那儿挑面吃,他才敢生气,上前冷嗔:“怎么,当王府的侍人当腻了,想当尼姑了?”

“……”

“咳咳!”商音嘴里的面片一下子天花乱坠地呛出来,是了,自己还穿着像尼姑一样的衣服呢。

“自从商音娘子擅自离府,昨晚才有您的消息,大王一夜也等不及,我们是连夜赶路过来的。”他身边的谨终上前恭敬有礼。

擅自离府?

原来某些事情,王歆没有跟大家说。

她为什么没有说?商音黯然地低头,也不计较了,毕竟自己也把王歆交托的礼弄丢了。

李适不知道她的脸色为什么垂下来,也不想再计较她出走的事情,言语渐渐如水的温柔:“庙里的主持说你是被人救上来的,伤好点了没有?”

“嗯。”商音点点头,挑起最后一口面索然无味地吃下去,然后望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也不是为自己把你叫来,如果我的直觉没有认错人的话,你此行的收获很值得。”

瑞真师父,我虽不确定你的庐山真面目,李适总能确定吧!

商音想着,带着李适走到花木深的禅房。半路拉了位尼姑询问:“哎,小师父,我想见一下瑞真师父,还请帮忙引见。”

她虔诚地答:“瑞真师父已下山云游。”

“为什么!”商音出乎意料,整个人弹簧似的跳起来,“早上她还帮我梳发髻呢,怎么就下山了,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小尼不知,况施主与瑞真师父本非一路人,何必问所归,小尼告退。”

呆呆地望着尼姑作礼远去,商音只觉得天公不作美,大失良机,只好将瑞真师父的事一五一十,事无俱细地讲给李适听,他也抱着一丝希望,忙遣侍卫于山上山下搜寻。

可瑞真师父就像是一滴水归入了沧海,一片乌云隐入夜空,无迹可寻。

商音十分愧疚带给了他这般的失落,“是不是我想多了,天底下没有躲着儿子的母亲,可是她给我梳发髻时,那么像另外一个你。”

说到发髻,李适看了看商音,发髻上的花朵如针扎入视线般叫人一颤,他忽而失落起来:“你发髻里的那枝鲜花也是瑞真师父帮你簪的?”

“是啊,怎么了?”

“那是我阿娘最不敢碰的夹竹桃,她对这种花粉过敏,没有将鲜花别在发髻上的习惯。”李适拔了她发髻别的花朵扔在路边。

商音脑袋闪过灵光,一语点破:“你娘不喜欢的花……那瑞真师父为我梳发髻没道理要簪上这么巧合的花啊!”

瑞真这是在诱导人吗?事情被扒开其中眉目,李适下意识明白,也许这种巧合叫作欲盖弥彰。她真的是母亲吗?今与母亲真的擦肩而过了吗?

他忙唤谨终:“红尘人若要出家需持度牒,尚书省祀部都备有众尼僧度牃,回长安后查一查祀部是否真有‘瑞真’此牃。若无此牃,那她便是私度,便有九分可能是母亲。另外,盯着这座一方寸土的寺庙,以及暗访各地‘瑞真’尼讳的出家人。”

“属下知命。”

商音看见李适的目光随着欣喜与失落明灭不定,想到与他在蜀地初见那年,他便是去寻母亲,整整八年未果的找寻,母子间的生离死别,真是世界上最悲痛的故事。

还好她有阿娘,还好她想起了阿娘,商音巴不得生出一双翅膀好飞回蜀中去瞧瞧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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