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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记忆犹新: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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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墨繁星伴阙月,熠熠流光相皎洁,尘世的喧哗已歇,万籁俱寂。

小商音领着沈阔回了舅舅家。

舅舅家的院子不算富贵华丽,但很宽敞,俱是人间烟火味。前院种植奇花异草,后院饲养家禽牲畜。没啥家珍值得一提,毕竟舅舅济世悬壶,一清如水,堆出的医药救过的命是用金银砌成的。

小商音跟红绡歇在同一间卧房,这样红绡醒来的时候,不至于身边没有人。

即使如此,小商音也没怎么敢睡着,因为沈阔的缘故,她越对没说过话的红绡添了一层友好。这么有趣的朋友,真不想他们离开呢,这样想着想着,时间仿佛没有溜走的痕迹,香炉内的熏香未燃尽,月光依旧披着皎洁的白纱。

这份安静是被红绡的呓语给打破的。

小商音借着溜进的月色点起烛灯,赶跑屋子里的漆黑,红绡已出了一身暴汗,焦急地呢喃着什么“主子不要,郡王不要”,小商音只将“不要”两字听得清楚。

“不怕,不怕。”红绡应该是被梦魇困住了,小商音便柔语拍抚。

红绡可能是受惊吓醒的,也可能是过于警醒,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直起身体,像是随时警惕陷阱的猎物,那一瞬间有点像僵尸跳起来的恐怖。

“啊!……”着实吓了小商音一大跳,尖叫后一屁股倒扑在地。

沈阔推门冲进,红绡才清醒缓和,“郡王……我们没事了?”

“是的,我们没事了。”沈阔竖起嘴巴做了个“嘘”的手势,红绡也明白他意在不暴露身份。

小商音摔得可痛了,还半撑在地上起不来,哪有时间抬头留神沈阔跟红绡的眼神动作。这一吓,真把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魂吓飞了半截。

沈阔忙扶起人,再把边上的胡凳挪过让她坐下。

“你没事吧。”红绡抱歉地问候。

小商音爽朗,不忌粗言鄙词:“我没事,就是屁股崩了个疼,开了朵大红花。”看见及时来的沈阔又问,“哎,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是夜猫子不睡觉啊?”一摸他的衣服,真凉,像淋了一场秋霜白露。

他当真一直守在门口,哪有心思入睡。

小商音很是关照红绡,反正瞌睡虫被一屁股摔没了,索性到厨房里做一些吃食给红绡。红绡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吃了一碗汤中牢丸后安然入睡。

午夜未过,今晚的时间老人仿佛被什么绊住了脚步,拄着拐杖晃悠得特别慢。小商音坐在榻旁给红绡哼着歌儿,浅浅唱着,清凉的晚风从窗扉飘来,她觉得外头也好像有什么在唱着曲调。

轻悄悄推门出去,星空还是分外明朗,流光下的屋顶是何人在吹埙?吹的是什么曲?冷月如霜,倾泻下来的白光将他照成了一个小雪人儿,广寒宫的嫦娥见了都怕是伤感好久。

她顺着木梯利索爬上屋顶,比泼猴窜树闹亲戚还要灵活,小脚踩在瓦砾上碰出噔噔的响声,像敲着优悦的音罄为埙声伴乐。

小商音坐到他身边,本来想招呼一句“嘿,原来是你在吹埙呢”,可他的埙曲实在好听了,便保持安静一句话也没说,笑眯眯地捧着脸当听众。到了下一段节音,她清唱伴吟,月光下的屋檐又多了一个小雪人儿。

清歌一曲月如霜,曲终后小商音笑问:“你真厉害,能吹出我在马车上唱的那首曲子,我没有听谁吹过,因为曲是我瞎哼的,词也是我瞎编的。你是不是过目不忘,入耳能背?”

“我没那么厉害,歌是我瞎听来的,调也是我瞎奏成的。”

哈,连回答都照葫芦画瓢……

小商音白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噗嗤发笑,拿过埙说:“这是我舅舅的埙,不过他没你吹得好听,他只会配药救人,一首完整的曲调都不会吹,吹了也巨难听,像一个粗暴的木匠嚯嚯地锯木头。”

沈阔也笑了,但是没有小商音笑得开朗,他连牙齿都没有露出来,而小商音的小虎牙被月光照得晶莹闪亮,两颊酒窝一凹陷,盛满了柔和的月光。

“小丫头……”

“嗯?”

“你唱的这首曲子是什么名?”

小商音捧着埙一抛一接,稳稳当当,“我瞎唱的,当然没有名字。”

沈阔想了想说:“词中有句‘一曲商音莫伤歌’,不如……就叫‘商音’吧,以伊为名,我很喜欢。”

挑不出错,她爽快地答应了。

“天亮以后,你跟红绡就走了吗?”小商音望着满天星辰,很舍不得,“我想做一颗星辰,这样不论我想念的人走到哪,一抬头,彼此就都能看见了。”

多么动听又单纯的话,沈阔听着别有一番滋味,他点点头说:“等我去灵武找到我阿耶,打跑坏人救回我娘,我就来这里找你,我知道你父亲是谁。”

眼前人说会来找自己,可小商音还是高兴不起来,一点也不相信的口吻说:“一年了,我阿耶总说要接我回家,说的次数比天上的繁星还多,做到的次数竟多不过一轮月亮。”

“你为什么没住自己的家里呢?”他微微好奇。

她鼓起腮帮子,噘嘴的模样略显气馁,牵出不愉快的往事说:“去年,我大娘说我跟阿姊的命格相冲,不让我跟他们生活。而我舅舅骂那个占卜师在放屁,我天庭饱满,地合方圆,这么福气的面相怎么会相冲呢!?于是舅舅就把我从家里接出来,我阿耶在长安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嘴上说要接我回家,人却常往长安很跑,说是长安很忙,我也不晓得有什么忙的。”

再知情不过的沈阔表情十分苦恼:“是啊,长安很忙,好比一群鸤鸠占了鹊巢。”

商音听不懂这个比喻,只当他是瞎比喻。而他也不会告诉她,安史一乱,他此行入蜀是逃命来的。

沈阔强颜笑道:“我跟你阿耶不一样,到时我会来接你的,我们能做一家人呢!现在的你,还小。”他信誓旦旦许下年少的承诺。

“啊,什么小?……”

那一年沈阔十四岁,商音左右才八九岁。少年总要先知事,并且主动许下承诺。

她倒天真地笑得跟个二百五似的,真好,家里终于有人跟她玩打蚱蜢了呢!

东方地平线的那片天,一点点发白,像有人端着牛乳跑过去,不小心摔跤泼开,白净的牛乳哗哗满地淌啊淌,漫延得越来越快,天也亮得越来越快。

小商音一夜无宿,天刚亮就去马市买了两匹骏马,她对沈阔标榜说:“我眼光可准啦,物美价廉牵了两条汗血宝马回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骑上它定马到成功找到娘亲!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这汗血宝马的名字就叫作‘流星’!”

哈哈,沈阔对着粗壮的马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真是皮糙毛厚的汗血宝马!

小丫头就是给人坑的,坑了才会长大!

有时候,话的伏笔就是这么巧。比如,小商音送给沈阔的汗血宝马是假的,那么沈阔此行,也不一定马到成功寻到娘亲。

“把马牵走一匹吧,用不了两匹。”沈阔说完翻身跨上马背,那匹马不认生,长嘶一声后蓄势待发。

小商音不懂沈阔的意思,转身欲进屋:“那我去叫红绡,顺便抓几帖药给你们带上。”

“不,红绡她会做一个好梦的。”

“你要偷偷走吗?怎么能不带上你的红绡姐姐?”

“你不明白的,况且红绡伤未痊愈,我把她寄托在这里,证明我们还会再见面。”

“哎……”

还来不及说完一句话,沈阔洪亮的一声“驾”如雷破云霄,背影渐渐单薄模糊,从立体到平面,点,最后缩成一环光圈,融进温和的朝晖,朝晖竟刺得小商音的眼睛生疼。

真心酸,再没有人陪她玩打蚂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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