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疫乱篇 引微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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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前巫姑遗脉中天赋最为出众的年轻一辈,姑罂的出类拔萃是毋庸置疑的。
不但在蛊术修炼上远超同侪,越过长一辈的族人,直逼掌姑和左祭右祝三人;乃至在巫姑一脉惯来无太大长处的巫术上,亦是造诣非凡,甚至到了掌姑也是击节而赞的地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这个年纪,便有她们三人身边近侍一般的地位,连绝大部分长她一辈的族人都要对她持着三分敬意。
这样的一代天骄,可以说,是巫姑遗脉千百年来仅此一例的存在了、
所以,姑罂无疑是骄傲的,这样一个被长辈器重,被同辈憬仰的人,又怎会容许自己有失败呢?
无论,是在实力上,亦或是感情上……
眼前的男子实在是太过出彩,那即便沦落至此,也依旧不曾折堕了的卓然凌尘,清冷高峻,如天边远山,孤立凛然,连落日都要在其脚下坠落。
又更何况,他乃是师氏血脉,如今这建苍最最尊贵的人之一,实力超群、众艺集身,甚至还要压过自己几分。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也唯有这样的人,才是那个最适合自己的人。
姑罂勾唇一笑,面对这样的男子,因为她的骄傲,她不会用强;也同样因为她的骄傲,她并不认为自己主动一点,还会有她拿不下的男子。
“公子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特意跨过谷外的山岭泽地,又越过那足堪致命的斑斓谷彩瘴,这才来到了鄙族。当初在姑芫的院里我未能发现,是以未能及时代表鄙族加以款待,倒真是姑罂的不是了……”
为了能与男子更亲近些,姑罂特意学起建苍人的语气与他交流,可得到的回应却是寥寥。
但她也不恼,知道男子内里应该是如她一般骄傲的人,也自信于在自己的攻势下,他终将会一分分卸下心防。这其中所需,不过是时间罢了。而她,有的是时间与他细细研磨。
师华宸面对姑罂的搭话和撩拨,只一径地垂目不语,大多只作不闻。
姑罂的心思昭然若揭,如那个单纯质朴地救了自己的越族少女一样,但其中不同的,却是她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
在姑罂那魅惑勾人的桃花眼中,没有姑芫的懵懂和纯然,而是交错着欲望和那种仿若要证明什么一般的征服欲。
意识到这一点,凛然攒聚的眉峰不禁细微地抖了下,意外地有些自嘲——原来他被亲父和大宗祭当做稳固建苍江山的利器之外,能聊作那个“她”的知心人便可谓是发挥了所有的作用了。却是不曾想,他竟还有现今这般被敌族女子接连视为心仪之人的时候。
男子眉宇之际的微动没有逃出姑罂的眼睛,以为是他终于有了好好交流的意向,姑罂立时轻笑道:“像公子这般的人,鄙族如此对待也是无礼得紧,来人,将公子放下来。我们,可以坐着聊。”
对于姑罂的话,虽说右祝先前有默许了她在此一切所为的意思,但也倒底不敢这样大意恣肆,听得命令的人不免倍感为难。
见自己的话迟迟没有人响应,姑罂面色不变地瞥了值守于地牢中的几个中年族人一眼,瞳底却绽出一丝冷意,让那几人不禁一颤。
“呵呵,也是,是我的错,该由姑罂亲手将公子放下来才有诚意。”
碍于她刚才的那一线冷光,那几人虽然还想劝阻,却终究是不敢出声。
沉默着任由姑罂驱散开周遭的毒虫毒物,解下束缚着自己的铁锁,不经意间所触动的伤势让他隐隐蹙眉凝面。
察觉了他身体的一瞬滞阻,姑罂不由疑诧:“公子身上有伤?”
师华宸不言,待被姑罂扶着坐下,默然抬手阻下了姑罂趋近探看的手。
被他挡下了动作,纵然有意想对他做些亲密的举动,但姑罂也暂且顾着尺度没有再坚持,只转眸冷言质问着守狱的人:“怎么回事?你们对公子用刑了?我记得,右祝大人没有吩咐你们做这个吧?”
面对姑罂隐然而发的怒意,几个狱守对视了一眼,似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吐露了事情:“这几日姑凤来过,问了这师氏后人一些话……”
“姑凤?”姑罂闻言,面色蓦然阴沉下来,甚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向着那几个狱守的方向泻出了几分气机,明明白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怒火。
师华宸冷眼旁观着姑罂的情绪,回想着那被称作姑凤的越族男子表露出有关姑罂的一切信息,那个隐约勾描的念头于此刻凝实。
肃声明令了没有自己的同意,此地不能让姑凤靠近半步,姑罂这才稍稍平抑了自己的怒意。转首看向师华宸时,那些余怒也霎时冰消雪融,复又变作一副艳丽魅人的样子来。
“都怪姑罂疏忽,这才教公子误受了刑,这一切都是姑罂的错,还望公子能原谅姑罂。至于那姑凤,无论他向公子说了什么,公子也都莫要放在心上……”
正说着,姑罂便向师华宸贴近过来,还探手想要轻抚他的伤势,却在半路被他避身叫停:“请你自重,既已有意中人,这般举动对我来说,怕是并不相妥。更何况,你也莫要忘了,越族乃是我建苍的敌对之族。”
姑罂的手滞在了半空,神色也是不由一顿,却又转而掩唇娇笑起来:“所以姑罂让公子莫要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意中人’?呵呵,怕是姑凤未曾说清吧,是他对姑罂倾慕已久,只不过,姑罂一直不曾答应罢了。”
“姑罂所念之人,过去久久未逢,还以为今生姻缘无着,却不知,原来是未见公子……”姑罂作了一副娇羞之态瞥着师华宸,试图诱取他的视线,“唯一有些不明白的,就是公子对姑罂心意几何?”
师华宸冷睨着姑罂,在身体上始终表达出能让她清楚辨认的戒拒之意:“越族与建苍,向来水火不容,而今你们再度驱动毒灵在江南引致疫乱,对此,我还能有何意?”
“驱动毒灵?”
面上的错愕不似做假,姑罂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怕是公子误会了什么,谷中的那些毒灵,可未必就会听我族的指挥。想来前些时日的晦夜毒灵暴动,公子也是看到了。那些毒灵若真是听话,也不至于教姑罂在部族外的那些毒灵群中安然来回一遭,便引得掌姑大人她们侧目了。”
语言中稍稍彰显了下自己,话音未落,她又是语调一转:“不过,若是公子也对姑罂有意,能做得半个我族中人,那些古典里记载的一些祛疫之法,趁掌姑大人她们不注意,姑罂也未必不能找到……”
听起来似乎有些让人意动,师华宸却是犹未置信,只淡淡地陈言:“两族处境断无稍缓之处,所言未必可信,但若是连指使毒灵在江南散布尸蛊一事都不承认,那我们也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虽未指望师华宸能因为自己抛下的那一条饵而松口,但却是没有想到他竟会这般说。不放那所谓驱使毒灵的说法,究竟是误会,还是另有他因?
“或许,是公子所得消息有谬,驱使毒灵一说,实在是牵强……”
姑罂笑辩了一句,师华宸却是淡然截断:
“我曾于斑斓谷外两次亲见掌姑近侍操纵毒灵布蛊,莫非,这也是误会不成?”
妩媚的脸上笑容淡了些,眼梢勾起的弧度也平了下来。
想到那个数月前突然出现在部族,还被掌姑收在左近的少女,心下谋得男子之心的念头逐渐褪散殆尽,曾被掌姑和右祝拂去的疑虑忧患,再次涌上心头。
右祝是说过,自己将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巫姑的人,掌姑也曾亲口钦定,自己是唯一为部族选定的新一代执权人。
但是,即便是这样,地位几乎已仅在三人之下的她,却还有不知道的事。
获得巫姑之号的,是似乎表面深得倚重的自己,还是某个刚冒出不久的人……
这,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