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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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定再会更悲伤的事, 是约定别离。
最后的这九天,江瑟瑟和蒋予,都想努力地在彼此的生命中, 留下一点点痕迹。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禁声》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过审, 不能在大陆地区上映。
加之蒋氏影业近期的负面新闻, 之前原定的首映礼和宣传路演也随之取消。
接连的打击已经让蒋予麻木,和江瑟瑟最后的这几天里,他不想去考虑更多的事情, 只想最后的任性一次。
这一日, 是《禁声》香港首映的日子。
果真如电影的名字一样,来得悄无声息、不声不响。
蒋予躺在床上,手臂轻轻地搂着江瑟瑟,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瑟瑟, 我们俩悄悄地去看《禁声》的首映吧, 就像普通情侣那样。”
江瑟瑟欣然应允:“好啊, 快去快回。”
得到江瑟瑟的同意后,蒋予翻身拿起手机,迅速订了两张飞香港的往返机票。
江瑟瑟也从被子里光溜溜地钻出来,扣上胸衣的搭扣,就开始整理行李。
初秋的北京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但北回归线以南的香港, 还是一派夏日的光景。
江瑟瑟脱下了风衣,又穿起了短裙和吊带, 一路没少吸引男人们的目光。
蒋予揽过江瑟瑟的纤腰,吃醋般地轻轻掐了两下,而后又心疼地开始揉。
两人下了飞机, 就直奔铜锣湾的皇室戏院买了当晚的首映票。
坦白讲,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电影的港岛居民来说,《禁声》这种黏黏糊糊的文艺片,并不是他们消遣娱乐的首选。
再加上蒋氏近期的风风雨雨,《禁声》的排片率很低,甚至一天只能排上一场,要么是早场,要么是午夜场。
首映定在了零点,余票尚有很多。
江瑟瑟和蒋予两个人,真的像普普通通的小情侣一样,在柜台买了可乐和奶油味的爆米花。
不过两人却没有急着入场,直到影厅的灯完全黑了下来,这才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悄悄地坐到了最后一排。
大荧幕上,江瑟瑟饰演的陈杏桃已经出场。
在灯红酒绿的KTV里,陈杏桃拉了拉自己裙子的下摆。
江瑟瑟还是第一次在真实的荧幕上看到自己。
她总觉得,五官和脸型跟她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多多少少是有些别扭。
江瑟瑟垂下眼帘,不自信地转向蒋予,轻声喃喃道:“予哥,我美吗?”
看着江瑟瑟战战兢兢地表情,蒋予使劲儿捏了捏她的掌心。
“瑟瑟,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过得最美的女人。”
江瑟瑟撇撇嘴:“恐怕是你对我有滤镜吧。”
蒋予把江瑟瑟往怀里揽了揽,傢獨口勿车巠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瑟瑟,相信我的眼光,你一定会更好的,一定会在国际影坛大放异彩。”
江瑟瑟忽然有些伤感,便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转回头看向了荧幕。
一场电影,两个人依偎着共同欣赏。
电影里的滨城,经历了春夏秋冬,而蒋予和江瑟瑟也一起体验了陈杏桃的人生。
这是江瑟瑟第一次看到完整版的《禁声》,中途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既是情节令人潸然泪下,更多的是怀念跟蒋予刚刚相识的那段日子。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啊!
滨城的那个冬天,他们彼此各怀心意,却又都不敢妄加行动,只能不动声色地相互试探着。
一时间,江瑟瑟陷入到了自己的回忆里,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蒋予看到后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指想帮她擦泪。
粗粝的指腹摩擦过女人细嫩的皮肤,却发现这眼泪越擦越多。
最后蒋予没办法,干脆吻上了江瑟瑟的脸颊。他把她流下的一颗颗泪珠,都默默地吞掉。
105分钟的电影结束,头顶的灯光骤然亮起。
江瑟瑟刚哭过的眼睛,经不起强光的刺激,不由自主地眯成了一条缝。
蒋予一边撑开五指帮她挡住光线,一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环视四周,蒋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座率实在是太惨淡了。
影厅里超过一半的座位都是空着的,可以说是近年来最没有排面的首映了。
同场观影的人,可能也都没有发现,导演和女主角竟然全部在现场。影片一结束,众人就匆匆离场了。
回酒店的车上,蒋予难掩落寞的神色,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门,他换下鞋子才看向江瑟瑟,低声开口:“瑟瑟,《禁声》不好看吗?”
“不,真的很好看!”江瑟瑟迅速回应,“予哥,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蒋予默默地低下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停顿片刻,继续缓缓道:“你知道吗?蒋氏影业是蒋氏集团里为数不多的优质资产了,之前也是计划分拆出来单独上市的,我本来信心满满,但我却输得一塌糊涂。”
江瑟瑟赶紧劝慰:“很多事情,你也没办法去控制。”
“瑟瑟,今天看到《禁声》票房这样惨淡,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连当导演也不行?”
江瑟瑟跟了蒋予这么久,知道他对艺术有着自己的理念和追求。
一向桀骜不驯的他,几乎从来没有如此脆弱和失落的时刻。
江瑟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用身体努力地回应他,抱着他、吻他.……
然而事实证明,蒋予的确低估了自己。
他们两人在港城只停留了两天半。
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禁声》的口碑,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最开始的无人问津,逐渐变得一票难求。
各大影城也都开始增加了排片率,口碑逆袭、好评如潮。
业内人士和外界舆论,都在纷纷感叹,难以想象《禁声》的导演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然而蒋予和江瑟瑟却变得十分佛系。
看完首映那晚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去关注外界的评价,只是快乐地做起了无忧无虑的游客。
短暂的几天时间里,他们去维港看夜景、去兰桂坊喝啤酒、去迪士尼做云霄飞车、去南丫岛晒太阳。
除了游客必须打卡的景点外,江瑟瑟还拉着蒋予,到西九龙警署门口参观。
蒋予一边给她拍照,一边宠溺地吐槽她病得不轻。
江瑟瑟倒是理直气壮:“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经常看TVB的警匪片,那会儿的梦想,就是当一名‘陀枪师姐’。”
蒋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以后,我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女警的角色!”
蒋予脱口而出这句话后,瞬间便自知失言。
再过几天,她的“以后”,便跟他再无半点关系。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江瑟瑟有意岔开话题。
“予哥,等我演了女警的电影,首映礼第一个请你去捧场!”
蒋予弯了弯唇角,用力地点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
……
两人没有在香港多做停留。
因为江瑟瑟知道,蒋予还要回北京参加蒋天成的追悼会。
追悼会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低调进行,只有蒋家的至亲好友出席。
江瑟瑟把之前蒋天成寿宴时收到的那个翡翠镯子拿给了蒋予:“老人家的东西,就物归原主吧。”
蒋予叹了口气接过来,便打起了黑色领带出了门。
傍晚他再回来之时,已经是满脸憔悴和倦容。
江瑟瑟并没有多问。这个时候,蒋予承担的压力,想想就会令人窒息。
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也真正进入了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珍贵。
江瑟瑟开始悄悄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最初来到蒋予家的时候,随身只带了两个行李箱。
然而现在,几百平米的房子里,却处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还有不少她断断续续添置的小物件。
看着房间里的种种什物,江瑟瑟咬咬牙,带不走的,就干脆扔掉吧。
如同生命中的过客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
这时候的蒋予也并没有闲着,集团有开不完的会、审不完的报告。
但他还是努力地推掉了他所有能推掉的活动,抽出了最多的时间来陪江瑟瑟。
在这两天里,有时候岑雅澜会打来电话,但蒋予绝不会当着江瑟瑟的面去接。
好像避开她去联络,就可以假装两个人之间没有这个人。
时光一点点地溜走。
蒋家和岑家联姻的消息,明天晚上就会正式对外发布。
最后的一夜里,窗外应景地飘起了小雨。
蒋予和江瑟瑟,都默契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并排扔在茶几上。
吃过晚饭后,蒋予踩着拖鞋,整个人慵懒地陷在沙发里。
“瑟瑟,我们做点什么吧。”
“看个电影如何?”江瑟瑟在蒋予身旁坐下,乖巧地靠在了他的肩上,故意没有去提离愁别绪。
蒋予点点头,拿起遥控器降下了投影仪,很随机地找了一部片子。
片头开始,才发现是上个世纪的经典爱情电影《卡萨布兰卡》。
黑白电影,在潮湿的雨夜,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氛围。
江瑟瑟和蒋予起初还专注于剧情,偶尔要讨论一两句,再后来就忍不住开始接吻。
从浅尝辄止到深入骨髓。
虽然两人的手机早已经都调成了静音模式,但电话、短信、微信还是不断地涌入。
有的是询问《禁声》禁播和上映的情况,有的是商议蒋氏集团并购的事宜,也有关于明天蒋家和岑家联合官宣的细节。
来电的人中,有蒋予的家人、下属、合作伙伴,也有岑雅澜。
另一边,江瑟瑟的手机,亦是如此忙碌。
《禁声》里陈杏桃大尺度的戏码开始引起热议,有不少自媒体想趁机蹭热度。
仿佛突然之间,两人就被分别推到了舆论的顶峰。
山雨欲来。
两部手机的屏幕交替亮起、熄灭,亮起、再度熄灭。
而蒋予和江瑟瑟,却忘我地只顾沉浸在彼此的温存中。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
疏疏密密的雨点,有节奏地敲打着窗台。
雨夜的风温柔而有力,不知不觉间,就将窗口吹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潮湿又鲜活的空气不断地涌入。
投影幕布上,黑白电影还在继续上演。
江瑟瑟和蒋予已经褪去了几次激情。垃圾桶里静静躺着几只尚且带着体温的避/孕/套。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两人纷纷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入梦之前,蒋予挣扎着翻身拿起遥控器,迷蒙地按下了暂停键。
此时此刻,电影的画面,骤然定格在了女主角伊尔莎的一句台词:
“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而我们却挑在了这个时候,坠入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