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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好音多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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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白茫茫一片银世界,竹枝松叶顶着一堆堆的白雪,杈芽老树也都镶了银边。

下午五点,初冬第一场雪仍不见停歇的迹象,放学后的儿童迫不及待地堆起雪人、打起雪仗。

“雁秋,快来,有人在堆雪人哎!”

刚冲下楼的陈硕朝身后磨磨唧唧的陈雁秋丢了一个雪团,催促她加快脚步。

“来啦~”

陈雁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迈开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的大长腿,小心翼翼地朝陈硕走去。

黑色马丁靴踏在漫过鞋跟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留下一排排清晰可见的脚印。

今天是陈硕的生日,陈雁秋特意向洪大庆请了假,下午一直窝在家里陪姐姐聊天。

上午从西城法院回来时,她顺道预定了一个生日蛋糕,趁着妈妈正在厨房忙碌,她和姐姐去取蛋糕。

陈雁秋追上陈硕之后,想了想问道:“姐姐,咱妈真的要去深都开公司?”

陈硕转过头,看着脸颊红润的妹妹道:“怎么?你不是一向不关心集团的事情吗?”

正如陈硕所言,除了楚红云偶尔向她咨询法律问题外,陈雁秋对红云服饰集团的了解并不多。

“可是……我关心你呀!”陈雁秋低头道。

“别介,我可承受不起!”

陈硕对妹妹的回答不置可否,“你是不是也想去?我可以跟妈说说,等公司注册下来,让你去做个法务经理什么的。”

陈雁秋摇摇头道:“谢谢您嘞,我还是想做律师!”

陈雁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或许,她已不知不觉中受到万良辰的影响,也想成为戴着荆棘王冠、手持正义宝剑的仗义执言者。

陈硕扑哧一笑:“你?还是先把司法考试过了吧!”

陈硕知道自己妹妹的心理素质一向不好,每次考试都不能正常发挥,要不然也不至于去传媒大学读法律了。

陈雁秋对姐姐的嘲弄十分不爽,倔强道:“后天就出成绩了,我肯定会过线的!”

按照司法部通知,今年司法考试成绩定在11月20日早上8点全网公布,其实陈雁秋心里特别没底,越是在意结果,越发紧张起来。

“好呀,到时我也给你买蛋糕庆祝一下!”

寒风从拐角处呼啸而来,雪花被裹挟着扑向行人。陈雁秋缩了缩脖子,将手插进毛呢大衣。

“……不过,做律师那么艰苦,爸妈不会答应的。”

陈雁秋没想到姐姐会这样讲,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是爸爸让我去律所实习的呀!要是他们不赞同,何必多此一举呢?”

陈硕开玩笑道:“他们呀,无非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断了做律师的念想罢了!”

律师的职场,弥漫着太重的“商”气。和这个国家一样,律师业也热衷于追求经济指标,真正的仗义执言者,未必成为业界的翘楚。

陈雁秋没少听她爸爸吐槽那些帮助学生家长挑战学校乃至教育局权威的律师。

他们几乎是以堂吉诃德战风车的架势在抗争,以至于她爸爸很困惑,这究竟是傻气,还是勇气?

每每陈雁秋说“律师兴,则法治兴;法治兴,则国家强”时,她爸爸总是轻蔑的反驳道:律师,是舶来品!洋人发明的玩意儿!

陈雁秋很想问姐姐一句:“那你会支持我吗?”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担心除了自己坚持,并没有家人支持她。

……

翌日,阳光普照,天朗气清。

万良辰再次见到洪大庆时,不禁有些发愣。

这才一个月不见,洪大庆憔悴了不少,想必程永波的骤然夺权对他打击颇大。

“来开庭?”洪大庆淡淡地问道。

“来开庭。”

“怎么样?”

“当庭宣判,赢了!”

“哦,这倒不多见。”

沉默……

“你少抽些烟,对身体不好!”

这才不一会儿,洪大庆已经点燃第三根烟了,万良辰忍不住劝阻道。

洪大庆噢了一声,熄灭掉手中刚燃着的烟,又拿起桌面上的笔,慢悠悠地转起来。

“在深都还好吧?”

“还行,算稳定下来了!”

“饮食还适应?”

“还行,就是湿气有些重!”

又沉默……有意或无意,这对师徒要么相顾无言,要么一问一答,场景颇为尴尬。

“所里的事,你可知道?”

“了解一些,但不全面。”

“暗流涌动啊!”洪大庆叹息道:“怪我大意了,自己的师父,呵,真是好手段!”

万良辰没接话,心里想着柳梦婷去深都找他的事情,自己的师父,手段也不差。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听说你前天帮程永波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万良辰一愣,默默点点头。

他丝毫不怀疑洪大庆在所里的“影响力”,风吹草动恐怕都难逃他的耳目。

“为什么?你该知道他怎么对我的!”

“我知道,可是马小玲是我朋友,我不想让她被所里开除!”

洪大庆盯着万良辰,似在审视他是否说谎。

“妇人之仁!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当时情况紧急,你也不在所里。”

“你知不知道,这是扳倒程永波的绝佳机会!”

洪大庆对程永波恨之入骨,每分每秒都在想着干掉他,可他教导出来的徒弟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怎能令他不气愤!

万良辰忍不住反驳道:“难道为了一己私利,就可以不顾他人死活,不顾律所的安危了吗?”

浙江天盛的案子如果不能妥善解决,金城律所必然面临客户的追偿,赔钱倒是小事,招牌毁了事大。

洪大庆已经气红了眼:“妇人之仁!他们夺权时,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洪大庆身为燕京市律师协会的副会长,长期是诸多同行的楷模,也是金城律所的骄傲,又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万良辰叹了一口气,是是非非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事已至此,安安分分做律师不好吗?”

洪大庆嗤笑道:“安安分分?良辰,你可知道,近三十年来,我们律师业如同这个国家的经济一样,已经蔚为壮观起来。

十数万律师,上百亿收入,无数香车、豪宅、美女……按说,看到这幅风景,我该尽到一个同僚的本分,绽开幸福的笑脸,摆出一副乐在其中的姿态,为律师的美好生活高歌一曲。

但是,很抱歉,我唱不出来。在我看来,所谓人众钱多的壮丽景色,只是一幅大观园式的虚像罢了!你可知为何?”

万良辰隐隐约约能猜到洪大庆想说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

“缺少精神内核!”洪大庆继续道,“在普通刑民案件中,律师无论怎样为当事人张目,尚不至于引火烧身。

倘若置身敏感案件,触及公权的颜面,忤逆公众的偏好,则律师的命运亦岌岌可危。

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职业报复’案件,大致可以说明当政者对律师的容忍态度——可以过小日子,却不能有大作为。

当岁月的尘土散尽,你能看得见因为安安分分而非政治原因留下的律师脚印么?”

万良辰沉默了良久,“好音以悲哀为主”,似乎仍将是我们这个职业历久弥新的命运。

可是,这跟你一心想做律协会长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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