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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东宫之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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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之后,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满大街上,都是知了的叫声,惹人心烦,唯有暮色降临后,才肯稍稍停歇,可即便如此,长街上依旧闷热无风,让人立在街上,便觉得心头一阵焦躁。

一顶青纱小轿旁,俞士悦负手而立,抬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牌匾,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自从南宫之变后,他和于谦之间因东宫之事渐行渐远,两人虽然仍有往来,但是,像这样亲自过府登门拜访,却是基本没有过。

心中思绪翻腾不已,面前小门内,前去传话的小厮却已经回返,恭敬道。

“给大人请安,我家老爷说,天色已晚,不便见客,若有公务,还请大人明日上朝时再找我家老爷商议。”

闻听此言,俞士悦的神色变得越发复杂,轻轻捏了捏袖子当中刚刚接到的旨意,他不由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道。

“回禀你家老爷,我有要事必须要今天见他,今儿他不出来,我就在此处等着。”

啊这……

那小厮也没想到,堂堂的刑部尚书,竟然会这么耍无赖,无奈之下,也只得再行一礼,然后匆匆进去禀报。

不出意外的,这一次大门很快便打开,再次出来迎接的,已经变成了于冕。

寒暄了两句之后,于冕便在前头带路,一路引着俞士悦到了于府的书房当中,于谦则是在书房外迎着。

二人见面,于谦显然早就清楚他的来意,轻轻的叹了口气,见礼之后,伸手一招,便将俞士悦迎进了书房。

初夏时节,窗户开着,二人对坐,香炉中一缕青烟扶摇直上,飘成了一条淡淡的细线。

片刻之后,于谦率先开口,道。

“仕朝兄,你何必如此呢?”

见此状况,俞士悦便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测没错,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从袖中拿出一份圣旨,放在二人的面前。

如今距离太子改封沂王之事,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了,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三个月前,四皇子郕王朱见治正式受封太子,入主东宫,一个月前,新太子出阁读书,列常朝听政,这一系列的流程,都在稳步推进,唯一的一点意外就是……

“看来,于少师已经知道消息了,既是如此,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看着面前的圣旨,俞士悦的眼中露出一丝半是自嘲半是揶揄对方的笑容,道。

面对俞士悦的质问,于谦有些沉默。

他当然知道这份圣旨的内容是什么,新太子出阁读书,最为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组建属于自己的东宫班底,而由谁来担任新的太子府詹事,毋庸置疑是近段时间以来,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事情。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件差事,最终竟然会落到俞士悦的手里。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前太子虽然被改封沂王,但是,俞士悦的太子府詹事却一直都没有被罢免。

只不过,朝中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俞士悦被排挤出权力中心是早晚的事,毕竟,他此前曾那般力保前太子,如今前太子被废,他自然也不可避免的会受到牵连。

所以,哪怕俞士悦的官职差遣都无一变动,可朝中多数大臣都认为,只是因为,皇帝还没有决定好,由谁来担任新的太子府詹事而已。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这一个多月下来,天子更换了不少的东宫属官,但是,俞士悦的太子府詹事却一直没有动,而如今,他们面前的这道圣旨,更是打破了所有人之前的认知。

圣旨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甚至并没有提及太子府詹事几个字,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封赏赐的圣旨,旨意中对俞士悦多加夸赞,并且告诫他此后要继续好好教导太子,当然,这些都有可能是场面话,到底是真是假,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

真正关键的地方,在于最后,旨意当中,让俞士悦再次提名新的东宫属官名单,这才是让朝野上下都震惊无比。

要知道,当初东宫初建,因前太子年幼,东宫当中的属官,几乎都是俞士悦一个个仔细挑选的,这无可厚非,但是如今,新太子入主东宫,天子对原来的东宫官属,也有不少调整,可新的名单,却依旧让俞士悦来提议,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向整个朝堂宣告,接下来辅佐新太子的大臣,仍旧会是俞士悦!

这个消息让无数人都感觉到不解和震惊,甚至包括俞士悦本人,但是……

看着面前沉默的于谦,俞士悦却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于谦必定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果不其然,良久之后,于谦抬起头,神色复杂的开口道。

“仕朝兄,你不该来的……”

然而,面对着于谦的这番似是感叹似是劝诫的话,俞士悦却只是笑了笑,道。

“持正身,立正言,行正事,走正途,一心若正,何惧波涛?”

“廷益,这是你当年告诫我的话,不曾想,今日竟要我来对你说吗?”

这话一出,于谦先是一愣,旋即,便是一阵苦笑。

片刻之后,他方无奈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有意不说,只是,我所知道的,也并不比你多太多,有不少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看着总算愿意开口的于谦,俞士悦笑了笑,目光落在眼前摇动的烛火上,道。

“那就一件件的说吧,嗯,就从当初南宫之变后,你突然变得中立寡言的态度说起吧……”

于谦看着面前执拗的非要追根究底的俞士悦,也没了办法,沉默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也只得开口道。

“仕朝兄,你当知道,南宫之事出现之后,沂王殿下东宫之位不保,已经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

这应该算是俞士悦首次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要知道,在此之前,无论是私下还是公开,他都坚定的力保太子,从未显露过一丝犹疑的神色。

“沂王殿下终究并非陛下亲子,哪怕陛下爱重,可也不可能和朝野上下作对,就算是陛下龙体正盛,熬得过我们这帮老臣,可是,朝中众臣,谁没有门生故旧,后辈子弟,就算是这些都没有,总是有家族的,沂王殿下一旦登基,谁也难保他不会因镇庶人一事而迁怒,故此,朝中众臣必然会竭力废黜太子。”

于谦抬头看了一眼俞士悦,有些惊讶他说的如此直白。

但是,这的确是事实,所以,迟疑了一下,于谦便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错,沂王东宫之位不保,是必然的事,所以,当时在我看来,此事宜早不宜晚,越早解决,对朝局社稷的影响便会越小,所以……其实在戡平南宫之乱后,陛下首次召见我时,我便向陛下进谏,请陛下废黜太子!”

“什么?”

这话一出,俞士悦顿时感到一阵惊讶。

没办法,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于谦在朝堂上可一直都是保持中立的状态,哪怕太子之争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也不曾有任何的偏向和表态。

而朝堂之上,也从未传出过,他曾在此事上对皇帝有任何的谏言,但是如今,于谦亲口告诉他,南宫之乱后的首次召见,他就曾经向皇帝进谏,要求废黜太子?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致于,俞士悦都花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消化了下来,长长的吐了口气,他看着于谦,颇有几分惊疑不定的问道。

“廷益,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朝中对你戡平此乱议论纷纷,有人以为你立下不世之功,当重重封赏,有人觉得你私自调兵,有违法度,应当予以惩处,如此漩涡当中,你去见陛下,竟是为了要废黜太子?”

俞士悦属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要知道,当时围绕着于谦,朝廷上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正处于朝堂漩涡的中心。

而他私自调兵的行为,很容易受到皇帝的猜疑和忌惮,按理来说,于谦那个时候正该低调行事才是。

可在这种敏感的时间点下,他竟然还敢插手东宫之事,真就不怕皇帝会将他当成野心勃勃的权臣吗?

“尽忠职守,秉持本心而已。”

然而,对于这一点,于谦却显然并不是特别想多谈,很快就把话题拉了回来,道。

“当时,陛下拒绝了我,说,此非废太子之时机尔。”

俞士悦也不是笨人,看着于谦转移话题的样子,心中也大约有了猜测。

当时的情形,于谦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是赏是罚,全看天子一念,他在那个时候提起东宫之事,不出意外的话,是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原本私自调兵就是大罪,只不过,救驾之功足以弥补,可这种举动,势必会引起天子忌惮,这种情况下,于谦还插手东宫之事,无疑很容易让天子对他有所猜疑,而无故弹劾太子,也能给天子一个处罚于谦的理由。

如此一来,对于谦来说,又或者对于各方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让他就此隐退,离开朝堂,这或许就是于谦当时想要的。

当然,这十分冒险,因为天子之心最难揣度,能够拿到这个结果的前提是,天子还念及之前的情分,如果说天子不念情分的话……

轻轻摇了摇头,俞士悦并没有多问内情,因为这显然涉及到了于谦和天子之间更深层次的沟通,至少,于谦如今还安稳在朝堂之上,便说明这一关他过了。

而且,今日俞士悦的来意也并非是探究这个,所以,很快他便收回了思绪,顺着于谦的话头问道。

“你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于是,于谦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片刻后,他开口道。

“陛下当时问了我一句话,废太子之后呢?”

俞士悦皱了皱眉,一时有些不解。

废太子就废太子,什么叫废太子之后呢?

见此状况,于谦稍一沉吟,便解释道。

“我当时不解其意,不过,陛下并未多说,只是道,此事和国政相关,不可妄动,还说即便是废黜太子,也需安排好两脉皇子才是……这些,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看着于谦轻描淡写的样子,俞士悦一时也不由有些无语。

还这就是全部了……已经很过分了好吗?

要知道,对于朝堂上的大臣们来说,最难揣度的便是圣意,尤其是在东宫这样敏感而关键的大事上,提前知道圣心所在,便意味着站队的时候不会出错。

这么多年以来,不管是面对主张废黜的大臣,还是力保东宫的大臣,天子的态度一直都是模棱两可,结果打从一开始,皇帝就给于谦透底了……这般信重,还要怎样?!

再次对于谦在天子心中的份量表示羡慕之后,俞士悦倒是也很快将这些情绪抛到了脑后。

不出意外的话,天子之所以会提前把自己的打算透露给于谦,应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害怕于谦这个倔脾气会给天子捣乱,但是……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持身中立的原因?”

面对俞士悦的疑问,于谦轻轻点了点头,道。

“实话实说,当时我并摸不透陛下到底是何打算,但是,陛下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静观其变。”

俞士悦略微低头,皱眉沉思了片刻,心中似乎隐隐有几分明悟,但是,随着这些明悟出现的,却是更多的疑惑。

稍倾,他微微甩了甩头,看向了对面的于谦,道。

“那么接下来,就说说你的猜测吧?”

如果于谦所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么,对于东宫储位的归属,天子应当很早便有了打算,而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的话,一切应该都没有超脱出天子的算计。

由果推因,倒是可以尝试着将这些年发生的诸事,慢慢的剥开表层,透析其中的真相。

看着俞士悦追根究底的样子,于谦不由苦笑一声,道。

“仕朝兄想从什么地方问起?”

于是,俞士悦稍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道。

“就从……徐有贞之事后,我在宫外拦下你时说起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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