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不知何处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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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公主心情好,在一旁点算她的战利品,每样都是她的宝贝。
文倾颜托腮问:“宫里哪样东西不比你地上摆的这些好?”
慕鸢瞥他,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买的不是东西,是一种情怀。”
“情怀?”
慕鸢收拾累了,招手让她的宫女帮忙,自己凑过去同文倾颜大大方方地坐在路边台阶。
她揉着肩膀道:“我恨不得把这里全买下来,统统打包带走,免得日后没玩的,也没机会再见到这样的集市了。”
文倾颜疑惑,道:“怎么?以后你不敢随意跑出来了?”
慕鸢一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亏你还是我皇叔看重的人,怎么连皇宫里的消息都不知道?我啊……”
她忽地敛敛神,道,“我就要离开这里啦,要去很远的地方,皇兄说那里是匈奴,和中都完全不一样,肯定没有这些东西,我不多买一点,路上怕是要无聊死。”
文倾颜喝酒的动作一停,周遭熙攘,夏风和煦,入口的酒略微烧喉。
此事她有耳闻,匈奴人前阵子正和天涉打了不大不小的一仗,皇帝没让她去参战,而是叫她去北郡府清点财务。
文倾颜被分去点数,累得够呛,原来那些都是和亲礼。
文倾颜很多年前曾和自己父亲文将军去过匈奴,不是段愉快的旅程。
匈奴的贵族吃马肉,平民吃野鸭,那里的人也是极为野蛮的,仿佛从未开化过一般。
文倾颜突然笑不太出来,这么个小姑娘嫁过去……
慕鸢抱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她蹭掉嘴角的酒渍,道:“我知道,文姐姐你有本事,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我自小体弱,只能囿于皇宫。不过,我既然认识你,那我也算半只脚踏入过这个江湖了。”
文倾颜问:“你喜欢江湖什么?”
“嗯?”
“你知道什么是江湖么?”
慕鸢眨眨眼,她道:“你的这个问题,很久以前我也问过我皇叔,他只回了我一句话,说‘潇洒肆意,不被世俗所困,这就是江湖。’”
“我当时不太懂,可能现在也没有特别懂。但我觉得,江湖是在心里,人感到寂寞才想要靠近有人的火光,身在江湖,或许我就可以去做许多世俗不允许女子做的事了吧。”
文倾颜微微愣住,这话像拨开她心底一层雾,让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眼前的小公主。
文倾颜抬起酒,撞了撞慕鸢的壶,道:“你皇叔是个明白人。”
慕鸢道:“那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皇叔带大的。皇叔很苦,那么小就没了母妃,皇爷爷也不是特别喜欢他。”
“可是我知道他很厉害的,不比我皇兄差差,虽然现在我时常搞不懂他,但他仍然愿意像以前那样陪我玩,眼前的这个集市,就是他告诉我的。”
“其实啊,我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之前发了好几次脾气,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母妃都拿我没办法了。”
“但皇兄说每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姓慕,住在宫墙里,最不应该去想的两个字,就是自由。”
慕鸢浅浅一笑:“但我经常会做梦,梦到一个特别威武神气的大侠来我门前接我,他武功高强,能带我跳过侍卫,飞跃屋檐,踏上云彩,我们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这个梦我好早就在做了,单此生也只可能是梦,若我来生不用做什么富贵公主,我希望我是一个侠客,女侠客。我虽然两手空空,但十分自由。”
“眼下我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唯一挂念母妃和皇兄们和皇叔,母妃吃斋,心性寡淡,每日与佛打交道,皇兄们都很忙,估计也不会想起我。可皇叔……我走了之后,谁能再他难过时安慰他呢?”
慕鸢落寞地抿着酒。
文倾颜沉默片刻,道:“你这小丫头,瞧着没心没肺,心里却通透得很,很是难得。”
慕鸢抬起头看向她,似乎有些感怀。
文倾颜道:“看你请我喝酒的份上,别的忙或许帮不上,但带你飞一飞还是可以的。”
慕鸢猛地瞪大眼。
祁连集市快要打烊。
商贩接连抬头,两道人影踩瓦穿墙,轻功点掠。
慕鸢想飞又怕高,吓得不敢睁眼,文倾颜不敢带她飞远,最终找了处离宫门不远的高台。
慕鸢坐在地上,文倾颜朝月舞剑。今夜是另一场灵感激发。
剑舞生花,自在如风,慕鸢边拍手边叫好。
慕鸢直看得眼花缭乱,她应该从没见过这样迅疾的剑。
剑触草木,树叶纷飞,最终文倾颜站定高台,收剑吐气。
慕鸢伸手抓了几片飞扬的树叶,竟都是碎的。
“好强。”她赞道。
文倾颜意识到什么,转头发现不远处已有马车驶来,是宫墙里的人。
慕鸢脸上收去笑意,她重重叹气,拍拍灰尘起身,道:“他们找来了,文姐姐,看样子我该回去了。”
文倾颜沉默着点点头。
慕鸢走了两步,脚步一滞。她还有些话想说。
于是她转头道:“文姐姐,谢谢你。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很美的江湖。”
她竭力在月色中挤了个笑。
“真的很美。”
九月十五,天涉七公主远嫁匈奴。
匈奴派了百名使臣,济济跄跄排成游龙一般。天涉帝亲自送别,又分派数名高手相送,护于公主两侧。
文倾颜去不了和亲队伍,策马绕了条小道,于高坡远眺。
目之所及处没有阳光,文倾颜静静看着队伍走远,骏马亦有灵性,仿佛感知盛事背后藏掖无尽哀凉,竟也高抬前蹄,急躁地长嘶几声。
文倾颜并不知此时车中的慕鸢抱了张古琴。
琴身露了一角,但也可以从那精细的雕工中看出不是凡品,这正是慕无渊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慕鸢从小爱琴,却不能在诸多公主中显露过人琴技。
母妃让她万事不用争,不必争,不能争。她只偷偷弹给过皇叔听,就像儿时皇叔鼓励她,就算是女子,也应当有自己的喜好。
琴身上滚落几颗热泪。
慕鸢想: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如皇叔一般真心疼自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