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三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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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思言静静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眼前的顾辙野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有缱绻,也有了然。
临思言笑了笑,心里知道顾辙野已然是知道了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二人如今是难得的默契。
她微微举起手中斟满酒的杯盏,朝顾辙野遥遥一举,似乎眸中有千言万语,但都只是化作一句:“这第一杯酒,敬顾将军,谢谢你这些年来守住了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我替天霁和百姓们谢谢你。”
临思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斟满了一杯,继续道:“这第二杯酒,敬给我的旧友,顾小侍读,谢谢你在幼时对我的帮扶照顾,两个月的恩情不敢相忘。”
在顾辙野越发沉默的目光下,临思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里头的酒刚好够一满杯,她尽数倒入了杯中,目光清棱地看向他:“第三杯,也是最后的一杯,我敬给顾辙野,只是顾辙野,不是其他的什么身份。谢谢你做的一切,谢谢你没有弄丢了自己。”
三杯浊酒入腹,烧得五脏六腑都有些妥帖的热,临思言呼出一口气,面色有些泛上来酒晕:“好了,顾辙野,我要走了。”
顾辙野仿佛刚刚才从这样的一句话中回过神来,俊美冷峻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难过来:“我知道。陛下的决定,我一向改变不了。”
这句话,临思言在很多人那里听见过,小桃,未央,苏望舒……可是如今剩下的人里却再也没有曾经语气无奈的人了。
“顾辙野,有些话,我原本不愿在你面前说这些,以前我这样对未央说过,他依然走到了这一步。但思来想去,我还是想和你说。”
“以后,万望你多加保重,宗室女中怀王之女可堪用,若是……你们便拥立她为帝。”
“陛下!”顾辙野面露痛色,他自然知道临思言此去凶多吉少,自己只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可是临思言怎么想的他又如何不知?
临思言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和自己一起入那险境,只有他守着天霁国门,方才能为天霁留下一线生机。
“陛下……放心,顾辙野定不负陛下所托。”他几乎是含着一口血说出的这句话来,但到了如今,也只有这句话能聊表他此刻的心意了。
既然他是注定与临思言在情爱上无缘,那他也只能换一种方式,为她守住她挂念着的这片土地,也算是为她解忧了。
——
此时的天涉热闹非凡,新帝登基,又是颇得民心的曾经的摄政王慕无渊,百姓们高兴得和过年一样。
城墙粉刷一新,到处张灯结彩,旌旗仪仗夹道,两边站满捧着鲜花美酒的侍者、宫女和卫兵。
天涉的百姓远远地跪拜着,有些胆大的想抬眼偷看一下,马上就被士兵喝止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么大的阵仗可以说是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当今天涉新皇御驾亲临,若有幸一睹天子风采,妥妥的够跟子孙后代吹半辈子了!
慕无渊没把自己当个贵人。他不追求所谓体面。
否则他遭到先帝冷遇,也不会一言不发就抛下那些富贵荣华——那些被衬得如水流的金玉宝器,锦缎绫罗,拾带两件再不起眼不过的换洗衣裳,直接去了北地那般苦寒之地。
少年摄政王,北地战神,先帝防着的外人。虚名如何金贵,污名就有多令人心寒。
曾经在面对海彦的怂恿时,他不为所动,只是看透了皇家的无情与残酷,也只想着努力证明自己,守好天涉的江山。保一方百姓安宁。
可是奈何他一身清白,终是树大招风,不为人所容,连侄儿和皇兄都防备着他,想让他死。
反叛,似乎是他生来的宿命了。
但当慕无渊被这接二连三的人间富贵,九五之尊的头衔砸了个劈头盖脸时,顶着周遭惊疑不定的试探,受着不知几何的羡情慕意,他才恍觉一个事实。
他并不渴求,甚至有几分抗拒。
慕无渊当时的年岁,还没来得及修成视世俗若无物,跨红尘于千里外,也并非怀揣沽名钓誉的意思。
他只是不在乎,于是显得从容。除了在临思言面前。
慢条斯理是装的,从容不迫是演的,不紧不慢是扮的,大厦将倾我自巍然,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愁苦也是强撑出的一把体面。
他好像永远忙着给自己的支离破碎糊上厚厚一层伪装。
以为借此便能坦然存在于临思言的眼底,甚至还能胆大妄为,从容不迫地盯着那双清澈又无情的眼睛。
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一种复杂的心绪给临思言,天霁的女帝,送去了一封国书,只是为了邀她来见证自己如今登上了天涉的帝位。
昨日临思言就到了天涉,只不过进宫与他见了匆匆一面,将礼物奉上后,便想离开。
他原本以为会在她眼中看到的惊讶,思索,算计,得逞……这些情绪,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静与平淡。
是了,她总是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就把曾经一起经历的故事尽数抹去,自己抽身极快,只留下别人在原地无助徘徊。
临思言原打算第二日就立刻启程回天霁,慕无渊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夜里就派人围住了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关雎宫,这种水泄不通的程度,叫人插翅难逃。
慕无渊没有哪一刻这样清晰地体会到了做一个帝王的好处,至少曾经需要瞻前顾后都无法留下的人,此时此刻,他可以轻易地将她留下了。
完成了今日与民同乐的最后一项事,慕无渊命令銮车直入宫内,到了关雎宫后才让他们放缓脚步。
年轻的帝王面无表情,心里有着一种隐秘的雀跃。他几乎是有些期待的。
他想看到临思言如今的表情,不得不说,这种心态放在他如今这个年岁,是极为幼稚的。可是他就是想。
慕无渊甫一迈进关雎宫木色沧桑的门槛,瞬间将端了整天的天涉新帝的架势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