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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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不但小环，就连暮霜都愣住了，心说这天底下哪有主子管奴仆叫大哥的道理？可是不管怎样，见到肖云峰如此对待自己，暮霜眼中仅有的一点傲气也消失了。肖云峰就是有这种本事，几乎所有心地光明的人，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肖云峰，甚至成为他的莫逆之交。
肖云峰的眼光不错，暮霜就是这种心地光明的人。虽然数月之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五花冥师，但在短短数日之间，一不留神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心里的落差之大可以想见，若非还有心愿未了，他宁肯一头碰死，也绝不会受这种屈辱。
这十几天来，暮霜躺在床上养伤，却是想了很多。那天他因为不堪受辱，打了那个企图扣开他嘴巴的胖子，其实他不是不知道那么做的后果，也明白自己极有可能会因此被当场活活打死，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才动了手。在这之后，就在他被打手们围殴却无力反抗，以至于万念俱灰，打算就此放弃的时候，竟有人将他从鸿运商行的手中买了下来，这完全相当于是救了他一命，而到了这个府宅，非但没人来为难他，反而供他好吃好喝好住的让他疗伤，如此一来，也就由不得他不感激自己的新主人了。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现在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人家不可能是想从他这里谋求什么，如此待他，那便只能是出于心中的善念。暮霜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面对着这样一个东家，他也不愿白吃白喝，就想做点什么报答人家，这才主动来找肖云峰讨差事。只不过这个年轻的主人对他虽好，但想要暮霜给他下跪，那还是万万不能的。谁知道肖云峰不但不介意他的礼数不周，甚至还以“大哥”相称，这就大大地出乎了暮霜的预料。
暮霜虽然有一副铮铮傲骨，但此时也不由一躬倒地，说道：“大人现在是我的主人，又有大恩于我，‘大哥’二字暮霜万不敢当，以后大人就直呼我的姓名便是，有什么差遣也请尽管吩咐，暮霜绝不敢不尽心竭力。”肖云峰目前是三花冥师，在灵都，如不知道身份职务，“大人”二字便是人们对冥师的尊称。
肖云峰再次指了指那张椅子，说道：“请坐！我这人就是看不惯这一套，你这么站着，我便不会说话了。”
见肖云峰坚持，暮霜只好依言坐下，只是他身体坐的笔直，双手置于膝上，如此坐姿却比站着还要难受许多。
肖云峰见暮霜始终不肯坐实，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暮大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擅闯渡灵院，还打死了人？这两样可都是重罪，你不可能不知道吧！再说了，那渡灵院又没有什么宝贝，似乎也不值得你这么做呀！”
听肖云峰这么说，暮霜的脸上立时便露出了愤怒之色，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大人也觉得此事蹊跷？”
“何止蹊跷，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肖云峰答道，那渡灵院虽说是灵都重地，但除了从人道诸星渡化灵童，并没有什么其他作用，除非是暮霜的脑子坏掉了，否则拼上前途和性命去闯那地方完全就没有道理。
暮霜站起身又向肖云峰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大人的信任，暮霜感激不尽！”
“坐下坐下！”肖云峰皱了皱眉，说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这套。”
暮霜看着肖云峰，眼中满是感激之色，说道：“听说大人是从‘启凡星’来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肖云峰答道，对这一点，他从不避讳。
“那大人在‘启凡星’可否还有亲人？”暮霜又问。
肖云峰摇摇头，说道：“我是个孤儿，自小就在孤儿院长大，除了有几个朋友，却没有亲人。”
“可是我有！”暮霜看向远方，目光之中尽是思念，说道：“我是从‘景凡星’来的，在那里，还有千辛万苦才把我拉扯大的奶奶，我••••••真的很想念她！”
肖云峰知道景凡星，那个星球比地球还要略微落后一点，现在还处在蒸汽时代。难道这个暮霜是想为了从渡灵院偷渡回景凡星看他奶奶才甘冒奇险？那这也太疯狂了。
就听暮霜继续说道：“大人该不会以为我是想偷渡吧？”
“••••••”肖云峰想说不是，但他不愿意欺骗暮霜，于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为了那份割舍不下的亲情，人往往是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疯狂之事的。
暮霜苦笑了一下，说道：“大人，虽说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五花冥师，但灵都的规矩却是很清楚，莫说偷渡，即便是私入渡灵院，那也是会被废去修为的大罪，所以暮霜就算再怎么思念亲人，却也不会拿自己的修为和前途去冒险的。”
“那你为什么会在渡灵院被拿住呢？还打死了人？”肖云峰不禁奇怪地问道。
暮霜直视着肖云峰，缓缓说道：“我是被人陷害的！”
“啊？”肖云峰不由吃了一惊，心说这个说法是不是有些太离奇了？据肖云峰所知，暮霜是个五花冥师，他在出事之前是灵军的佑将，也算是高级将领。要知道，灵军的建制之中，军官共分三级九等，级别最高的是将官，有主将，佐将和佑将三等，在肖云峰看来，这就相当于启凡星军队中的上将，中将和少将。将官之下是都尉级，再下是校尉级，分别相当于启凡星的校级和尉级军官。这两级军官也分三等，一、二、三级都尉等同于上校、中校和少校，而三级校尉则和上尉、中尉和少尉相对应。照这么看，暮霜的职级怎么说也相当于启凡星上的少将军长，级别绝不算低，那么有谁会去陷害他，又有谁有这个能力去陷害他呢？
察觉到了肖云峰的疑惑，暮霜一字一句地说道：“陷害我的人，就是灵都现任的掌军长老——贵殷正阳！”
“正阳长老？”肖云峰更加吃惊，说道：“你跟他有仇？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暮霜看看小环，却欲言又止。
肖云峰知道他的意思，便说道：“小环是我的心腹之人，对于她我没有秘密，有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不必担心！”
“唉！”暮霜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从广莘宫出来，我便在灵军效力，至今已经有九年了。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也总算是立了些尺寸之功。去年年末，我的修为到了五花境界，按例升了佑将，这中间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就在我升佑将没多久，正阳却把我叫去他的府中赴宴，说是给我庆贺升职之喜，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便应邀而去了。席中，正阳问我有什么心愿，我便将思念亲人的事对他讲了，而他也说会尽力帮我了却这桩心愿。之后，他又问我，如果有一天，万一界皇大人和他发生了冲突，我是否愿意站在他这一边，这却把我吓了一跳。思虑再三，我就对正阳说，当今界皇大人是个英明之主，绝不会对部属无事生非，除此之外，我还劝说正阳应该尽忠职守，无论界皇大人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是我们灵军的最高统帅，我们绝不能违背他的意志。那正阳听了我的话，非但没有怪我不肯偏向他，还好好地夸奖了我一番。这件事过去以后，我确实不安过一段时间，可之后一切如常，时间一久，我便放松了警惕。哪知就在半年前，正阳突然告诉我，说他已经跟渡灵院的方追长老讲好，允许我回景凡星一趟，去看望我的奶奶，还给了我三天的假期••••••”
“于是你便去了渡灵院，最终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肖云峰接过他的话说道。
“正是！”暮霜说道：“当我一进到渡灵院之中，便有数十名捕役朝我冲来，他们不但不听我解释，而且出手极狠，像是要将我当场活活打死一般。为了活命，我只好奋起反击，结果才闹出了人命！”
“这就是林冲进了白虎堂的翻版啊，而那个正阳便是高俅了！”肖云峰心中暗想。
就听暮霜继续说道：“虽说我尽力反抗，但因为他们之中有一个执法院的七花冥师，所以最后我还是不敌被擒。最可恨的是，当我告诉他们，我是奉了正阳长老之命才来渡灵院的，那正阳竟然矢口否认，不仅如此，他还说我一向三心二意，只想着逃回景凡星称霸一方，于是我才被废去修为，贬入卜族。就这还是雷火刚将军极力为我奔走求情的结果，不然只怕我早就被枭首示众，首级传阅三军了！”
听了暮霜的叙述，肖云峰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正阳到底想要干什么？他这分明是在剪除异己嘛！照暮霜的话来看，只怕执法院也有参与此事，难道正阳和夙和两个狼狈为奸在策划什么阴谋，想对界皇不利？可他们已经是位极人臣的五巨头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这么做，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忽然想到当初谷风长老曾让自己努力修炼，等灵军扩编会有用武之地的话，肖云峰心中隐隐觉得，此事绝对非同小可。看来，这件事还得去找谷风长老商量，尽早想出一个对策才好，否则一旦有意外发生，恐怕整个天灵界都会被闹个天翻地覆！
“你不信我说的话？”暮霜见肖云峰不置可否，还当他不信任自己。
“那倒不是，我说过，我相信你！”肖云峰说道。
略想了想，肖云峰又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正阳要谋反？”
“那不可能！”暮霜毫不犹豫地说道：“即便灵军所有高级将领都是正阳的亲戚，灵军的士兵们也不会造反。”
“哦？你这么肯定？”肖云峰问道。
“当然！”暮霜回答道：“灵军的底层官兵都是绝对忠诚于界皇大人的，让他们造反，那怎么可能？我在灵军九年，倒有八年是跟低层的官兵混在一起，他们的想法我是最清楚的。这些人都出自军族之中，数十万年来，忠于界皇的概念早已深入骨髓，而且，如今的界皇一向待大家不薄，他们更不可能有理由去反对界皇大人的！”
“那这件事就奇怪了！”肖云峰紧紧皱着眉头，说道：“明知无用，正阳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据我所知，你们灵军的武职又不是世袭的，他要那么多职位又有什么用？”
“职下以为，他是要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将灵军调到他需要的地方去！”暮霜沉吟着说道。一不留神，他又恢复了当灵军佑将时的称呼和做派，这个时候的暮霜，哪里还有丝毫仆役的模样，那一脸的沉稳和肃穆，分明就是一个统兵作战的大将。
“你的意思是说••••••”肖云峰立刻便明白了暮霜话中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不错！”暮霜冷冷地说道：“让开防线，放魔军攻城！除此之外，他的做法没有任何意义！”
肖云峰这下是彻底的被震惊了，他知道，目前天灵界共有八万灵军，除了在边境布置了拥有一万余人的“界屏卫”作为对地灵界方向的警戒，还有两万人的“城卫”用来守备灵都，剩下的近五万灵军全部驻扎在距离灵都不远的营卫大营之内。如此布置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一旦有战事发生，作为灵军绝对主力的营卫大军进可以支援边界的界屏卫抵挡来自地灵界的进攻，退可以在前方战事不利的情况下协助城卫坚守灵都，为下一批灵军的动员争取时间，可若是在关键时刻这些军队被调走，那么灵都是万万抵挡不住魔军进攻的。除此之外更可怕的是，倘若主帅真的背叛，那么这数万灵军甚至会被调往魔军的埋伏圈之中，任人宰割！
“暮霜！”肖云峰沉声说道。
“职下在！”暮霜脱口答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参谋，专为我讲解灵军战术和兵法的运用，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干！另外，你的事我也会想办法为你平反，到时候，你就可以再入灵军了！”肖云峰说道。
“我还能再加入灵军？”暮霜瞪大了双眼，惊愕地说道：“可是正阳他••••••”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肖云峰淡淡地说道，看了侍立一旁的小环一眼，他又吩咐道：“小环，你在隔壁找一个干净的院子，让暮霜住下，还有，再安排两个侍女，贴身侍奉暮霜的饮食起居，从今往后，暮霜的待遇和你一样！”
“这••••••这怎么能行！”听了肖云峰的话，暮霜心头一惊，赶忙想要推辞。
“怎么不行？这是我的府里，我说了算，你就不要推辞了！”肖云峰摆摆手，阻止暮霜再说下去，忽然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暮霜大哥，你的修为被废，难道就再也没办法恢复了吗？”
在这次谈话之前，暮霜本以为肖云峰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东家，却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如此的礼贤下士，此时已经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正在想着要不要给肖云峰下拜以示效忠，忽听他有此一问，便答道：“那是千难万难了，我的冥台已经被彻底撕毁，冥息再难聚集，更是无法使用，想要恢复？唉，几乎不可能了！”
肖云峰想了想，说道：“小环，你去把我的灵药给暮霜大哥拿三颗过来！”当初被圣灵兽打落山崖，他的冥台几乎碎裂，结果只是饮了些许霏雪的血中灵药，冥台便已经恢复过来，想必此药对于冥台的重塑应该是有奇效的，于是他便想让暮霜试一试，万一有效，岂不是大功一件？
可小环一听就不乐意了，急道：“峰主儿，那可不行！这灵药是主母所赠，珍贵异常，你也就那么几颗，还指望着它能助你加速修炼呢，又怎么能送人？”
“闭嘴！”肖云峰呵斥道：“男人的事你不要插嘴，叫你去拿你就去拿，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自从跟了肖云峰，小环只因自作主张去看热闹被斥责过一次，除此之外便是一句重话都没听到过，此时见肖云峰为了一个外人竟声色俱厉地训斥自己，不由眼圈一红，便掉下泪来。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暮霜不再犹豫，就见他慢慢站起身，来到肖云峰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扑通”一声给肖云峰跪了下来，说道：“请主公不要再为难小环姑娘！我暮霜起誓，从现在开始，愿一生追随主公左右，不离不弃！如有违背，暮霜甘受天诛地灭，永世不得为人！”
这一下不但肖云峰，就连小环也愣住了。这个暮霜的骄傲他们都见识过，但在肖云峰的面前，只是三言两语，便已经死心塌地地愿意为肖云峰效忠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这一切又有谁能相信呢？
肖云峰赶紧去扶暮霜起身，而小环也抹去了眼泪，一声不吭地拿那灵药去了，在这一刻，她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不怪肖云峰说她，男人间的那些事她还真是不懂，不过她知道，现在即便肖云峰让暮霜往油锅里跳，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皮，相比之下，区区几颗药丸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