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武田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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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8年春，归烬抵达会津，拜访当地有名的高荷先生。
高荷先生本身出生于医道世家，早年又留学西洋，是国内少有的精通西洋医术之人。归烬报上姓名，得到了他的款待，但当归烬提出求师之意时，高荷先生却拒绝了。
“天夏君在江户一代有神医之名，我也如雷贯耳，按理来说，你的请求我不该拒绝，但是……”高荷先生看向归烬问道：“天夏君，恕我直言，你杀过人吧？身为医生，总是会对血腥味敏感一点，而你身上的血腥味则要更浓一些。”
归烬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杀过人。之前江户地震，不少恶人中饱私囊，我忍无可忍，杀了他们。”
“你的理由很充分，但手段错了。”高荷先生认真说道：“我们是医师，没人比我们更了解人体，这也让我们更加擅长杀人。但身为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我们手中的刀是用来割开脓疮的，不应该沾染暴力的鲜血，更不能被个人的情绪所控制！你医术高超，但医德有损，所以我不能将西洋医书传授于你，请你见谅！”
归烬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我杀的都是恶人，他们为非作歹，乃是社会的顽疾，我不认为这会有损我的医德。”
“他们是恶人不假，但我们生存于文明之中，万事皆有法度，这些恶人自有町奉行惩处，由朝廷审判，你只是医师，没资格越俎代庖，更没有权利滥用私行！”高荷先生说着语气严肃起来：“我本以为你年幼，有改正的机会，但如今看来，你也是个奉行暴力的激进主义者。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归烬无奈，只能起身告辞，但他没有放弃，仍是说道：“打扰了，我会再来的。”
仆人将归烬送出大门，正巧一伙商人前来，为首一人一副精明模样，还穿着西洋服侍，他们被引入内，紧接着归烬就听见了高荷先生的怒吼：“我不会加入你们的！更加不会帮你们做那种东西！请回吧，若是再有下次，我就要报告町奉行了！”
商人被骂的狼狈而出，为首那人回身冲着大宅恼怒叫道：“高荷先生，我们赏识你的学问，但你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倒是你若再不答应，休怪我们不再客气！”
说完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归烬，恶狠狠道：“看什么看，给我闪一边去！”说着，他撞开归烬，带着一众仆从和打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归烬看了一眼，没再理会，而是找了家宿屋住下，寻思着说服高荷先生的方法。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正经主意，宿屋中先是有人犯了急病。那人又哭又叫，口水鼻涕流的满脸都是，如疯子一样乱抓乱打，三五个男人竟然按不住他。
归烬见他情绪激动，再发展下去恐怕要血脉偾张而死，急忙以金针刺穴，用泄字法消减他体内燥热，可几针下去，归烬却大吃一惊，因为这人竟然是假热真寒，表盈里虚，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危机之下归烬急忙拿出参片塞入他舌下，由改用一套“回阳救逆”针法稳住对方心脉，然后对宿屋老板说道：“麻烦帮我准备一只大木桶，下方烧火，上面盛水！”
宿屋老板一脸嫌弃说道：“他是不是要死了？那可快点把人丢出去才行，否则死我这里就太晦气了！”
围观众人也七嘴八舌说道：“小大夫，你省省力气吧。他是烟鬼，活不了的！”
“就是就是，若是前期或许有救，可现在这种程度就没有救得回来的！”
烟鬼？
归烬一阵奇怪，什么烟能把人抽成这样？
不过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细细询问，干脆掏出一枚金小判扔给宿屋老板：“这些钱够买下你这间店了，快快帮我准备东西！”
老板大喜，没一会就将一切准备妥当。
归烬将病患放入盛水的大木桶，然后点燃下方木柴，竟然是像煮菜一样将人去煮，看的众人大惊失色，还以为他要活吃了这人。
可归烬不是吃人，而是救人。他之前误判，失了先机，临时再改变治疗手段已经为时已晚。既然如此，归烬干脆顺势而为，以错治错。须知八纲并非一成不变，表里之间，冷热之间，虚实之间皆可转换。这人假热真寒，表盈里虚，本应用补法治疗，但归烬此刻偏偏又向桶中扔了许多泄法药物。
没多大功夫，那人就猛吐一口黑血，大小便齐出，那桶水眼看变得浑浊，还冒出难闻的恶臭，众人都是被熏的跑开，唯有归烬视若无睹，细细观察着病患的脸色变化，不停的添减药物，如此持续了两个时辰，归烬才松了口气，喊来店家一起帮着将男人捞了出来。
“竟然、竟然真的救活了？”众人又围过来看，见那男人虽然脸色惨白，却已经没了之前的疯狂，反而一片宁静，没一会竟然打起了呼噜。
“啊，幸不辱命。”归烬擦了擦额头的汗，也是累的不轻。这病症古怪至极，明明病患血脉偾张，却内里空虚，有油尽灯枯之相，便是他也觉得棘手无比。
“对了，他本就亏空的厉害，又被我用泄法排毒，今后还需好好调养一阵才行。”
归烬说完，却见众人面露难色，不由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一人苦笑说道：“他是烟鬼，一生积蓄都被买了烟抽，早已家徒四壁，又如何有钱调养。小神医你费力救他，却不知他早已生不如死，活不下去了啊。”
归家皱眉：“你们说的烟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它让这人患病的吗？”
“这不是病，而是瘾，是毒！”一人好心劝道：“小神医你莫再多问，这烟后面站的可是武田商会，据说还有朝廷的大人物参杂其中！”
归烬眉头皱的更紧：“你们说的这烟哪里能弄到？”
“烟馆啊，不过据说他们只招待熟客……”
“够了，别再说了，若让武田商会知道，我们都要完蛋！”
归烬不愿牵连普通人，没再追问，而是天天上街打探，想要找到烟馆所在。他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好好的人整治成那般模样。
可正如之前所说，烟馆只招待熟客，归烬这样的外地人没有门路根本就找不到，他在街上游荡了两天，依旧一无所获，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去武田商会寻觅一番，却见高荷先生一身狼狈的从前方跑过。
“高荷先生！”归烬追上去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如此惊慌？”
“天夏君？你还没走？”高荷先生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不等归烬回答，又慌乱的说道：“我妻子和女儿失踪了，我正要去町奉行报案！”
归烬大惊，跟着一起前往，高荷先生六神无主正需要有人陪伴，便没有阻挠。
可他们到了奉行所汇报了情况，町奉行却一阵不慌不忙，只是说了一句“知道”，就继续和同僚饮酒聊天。
“你们！你们！”高荷先生气急，抓住一人袖子说道：“我前来报案，你们为何无动于衷！我妻子刚刚生产，女儿还不满周岁，你们快些派人去找啊！”
结果那人却一甩胳膊将高荷先生打倒在地，站起来阴恻恻说道：“还不明白吗？正是你不识抬举，才会让你妻儿蒙受此难。现在要有所行动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啊！”
高荷先生大惊：“你们、你们跟武田是一伙的！”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没有否认。
“为什么，你们是保护我们的才对，为什么要跟武田同流合污，知法犯法！”
“因为钱啊！”一人搓着手指说道：“武田商会能给我们很多钱，你呢，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高荷先生哑口无言，一人上来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回去吧，你的妻女就在你自己家里，武田先生也在，跟他好好谈谈，这一次，你一定知道该如何答复。”
高荷先生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他看着街道上明媚的阳光，却仿佛置身绝望。
连最应该保护百姓的机构都成为了恶之帮凶，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回去吧，先确认您妻女的安全。”归烬抬了抬身后的药箱：“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