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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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化郡。
一队上千人的兵士,保护着一辆马车除了郡城,往关中方向行去。
至于马车内坐着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数年前来,已经“不理朝政”的皇帝杨广。
杨广在江都待过一年半载,似是觉得无聊,又往更难的郁林郡,便是蜀地也各待很长时间。
在为杨昭专门“请”去游览后,又将朝中不断传出的各种事情之后,杨广实际有些明白嫡长子要做什么了。
这是要挖断世家的根基,到了这个时候,杨广一方面为完全的隔绝开,难以在朝中施加影响力,便是军事大权也在被杨昭手下之人完全掌去,一些念头自然松散下来。
数年时光流逝,却是让杨广的心态平和下来。
皇太子昭想要折腾,而且看起来折腾的不错,加上他本人之权势不断失去,就这样也挺好的。
直到数日前,长安传来的书信,尤其是一应大臣亲自递来的奏表,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皆让杨广认识到,他之长子,也是当下唯一的儿子,是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只差亲口说出,请他这个大隋皇帝,他这个父亲,禅让之事。
这几年,朝政之于牵挂,实际让杨广也有些心累。
他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更是一个行动派,但在连番打击和意外之下,让之心情大起大落是一方面,却是在不知不觉间,一些心思也淡了下来。
遂在面对禅让这等提议之后,杨广沉思了数日,最终下定了决心。
皇太子杨昭,未有在关中之变,以借机逼迫他这个大隋皇帝退位,或正是留给他这个父亲考虑和观看的机会。
江南之地,是行程的第一步,在这里,杨广之本人,看到了百姓之于安居乐业,官寺之于清廉运行,世家大族威势减弱之后,本地之于平和。
同样是在江南,他看到了皇太子昭,前数年内,兴建学舍,即是乡野之间,时常能听到郎朗读书声。他看到了皇太子昭,前数年于海盗倭寇之打击,即是大隋之船只也能远航,利于民生之际,为官寺输送源源不断的赋税。
……
亲眼之所见,让杨广才认识到,二十多年前,他尚于治下的江都,乃至于整个江南之地,原来在此期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江南吗?
于当年他下江南之时的巡视相比,同样是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之内,完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等变化,看在心里,但考虑在脑里。
毫无疑问,全都为皇太子杨昭所治,若是没有他于地方之乱的平定,若是没有他在此期间于吏治和民治的肃清,哪里会有今日?
杨广也曾放下过身段,走在农田里,同农人相谈,倾听他们口中的大隋皇帝和大隋皇太子。也曾路过官寺,问询官吏,于江南,于大隋天下之看法。
世人之于口中,对他的印象,对长子杨昭之印象,那是完全停留在两个方面之内。
换句话说,正是处于两个极端之中,便是此中之事,让杨广有过沉思,有过考虑,有过对个人所行之事的反死,于某些方面而言,在之思考过后,也确实发现了个人施政下的不少问题。
比如大运河之开凿,比如北征。
其中之事,无论世家门阀,其中之压力,最终还是落入到了普通人的身上。
用长子杨昭,曾在之所上的奏书所言,民以为大隋之基本盘。
只要掌握最广大的民意,便是对国朝危害重大的世家门阀,也不用惧怕。因为即便是在此过程失败了,只要掌握有最广大的民心民意,那就有再重头而来的机会。
杨广早数年,在看到长子送来的此中奏书的时候,自是嗤之以鼻。但在江南走访之后,他渐渐明白其中之意。
什么是民心?什么是民意?
大隋之于皇帝的存在,又为了什么?
在这数年的巡游中,在这数年的查探之中,杨广渐渐明悟了一些。
民心,以为百姓之铭记,之感恩。民意,以百姓之所需,之期待。
民心和民意,于个人见看不着,甚至于高高在上的皇帝,也看不到,因为大隋之基层,早为世家大族所垄断。
所以,他杨广只能掌控大隋的宏观,这样下去,很危险,毕竟很容易脱离实际。
过去之所做,过去之发生,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因为皇帝能看到,便是朝堂上所议论的,经常是一堆数字,而是是考量数字的背后,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每一个家庭,是如何想的。
杨广以前没有注重这些,只是在江南的巡游,真正的深入到基层之后,才发现了此中之于重要。
而皇太子杨昭,“请”他这个父亲,来江南之所,看似巡游,实际上,不正是让之看到这些吗?
其以实际来说明,在地方治理上,他杨昭足以胜任。
以及后面于科举之大力延续推行,于关中之民迁移,以兵制相关改革,又以从举国的改革方面,告诉他这个父亲,其比之更适合治理大隋,以让大隋的国运继续昌盛下去!
杨广看到了,思衬了,所以决定了。
可以见之,皇太子杨昭确实在这些地方,表现的比他这个父亲出色,而且展现了足够的魄力。
早十多年前,先帝杨坚刚刚驾崩,杨广即因长子懦弱之性格,而给上了一课。
时过境迁,竟让杨广生出长子的成长太快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杨广也有些察觉,自己确实是老了。
便是重新掌权,又如何?
车马的行程,很快。
这比杨广来蜀内巡游的速度还要快。
后十多日,一直于返回关中的路上,大隋皇帝杨广便得沉默了一些,也很少叫侍者去聊天,便是路过之地,经常有官吏拜访,放在以前,他多欣然接受,以做接见,但这一次杨广拒绝了。
长安,大兴城。
皇帝杨广数年未有回归京城,即至长安的消息,已经传了数天时间了。
皇帝为何回来?
这才权贵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即于时下,前番的长安试已经早一月结束。
半月之前,长安试张榜,上榜之士子,于大兴宫前请愿之一幕幕,还在眼前。
上榜的士子为何如此?又做了什么?
无非是想请皇太子杨昭登临帝位,以巡游而又无所事事的大隋皇帝杨广退位。
在十多日前,地方及中央之所属,共计五百多名朝臣,再行以请命。
此中之于奏表,多于东宫走个过程,最终都送到了远在蜀地的大隋皇帝杨广手里。
大隋皇帝定然看到了,此时回来,正是代表了大隋皇帝之态度。
而其中之事,于朝中一些颇具智慧的老臣看去,若说没有猫腻,谁相信?
这里面,定然有大隋皇太子杨昭之授意,更多人的不过是顺势而为,摇旗呐喊,想要弄得皇太子的好感,以做政治资本罢了。
然,从深处看去,皇太子此中之于行径,实际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三年于大隋朝政的诸多改变中,尤其于军权的抓紧下,皇太子昭于世家的态度,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是以进入到了深水之所。
到了此时,但以皇太子监国的身份,于法理之上,已然是说不过去。
需要有更大的权势,甚至是更正式的地位,才能继续下去。
皇太子杨昭既以为储君,于军权之把控,于朝中的支持者增多,所以缺乏的正是一个皇位。
在这个时候,大隋皇帝杨广从蜀地之所以归来,其中之意义,常人岂会不知?
这正是表明了准确的态度。
换句话说,大隋要变天。
高府之内。
今日适逢休沐之日,高盛道未有往官舍办公,而是于厅舍之内,看着一双儿女玩耍,一边慢慢的喝着茶水。
只是其之视线不自觉的望向屋舍后的天空,那里正是东宫的方向。
昨日间,皇太子杨昭以之相召,说了很多话,是以让高盛道记忆犹新。
大隋的天确实要变了,这是高盛道作为最知内情,亦可言之作为太子杨昭一系,与之捆绑一切者,感受最深之事。
想到皇太子接下来,让之所做之事,高盛道于激动之外,还带着一些喜悦。
只要能促成此事,即是高家,将来也能富贵数代,他高盛道以为辅佐帝王之肱骨之臣。
皇帝杨广距离大兴城越来越近,那这一日也就会越快到来。
“太子真以为高见也,但有意图对抗的世家门阀,按照规矩落子,但哪里有掌控棋盘的太子离开。
其以为可以掀开桌子,谁又能与之比拟?
只要太子坐上皇位,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隋国主,谁再能动之?
意图刺杀者,意图于朝中阻挠者,不过亲手将自身送到刀下罢了!”
得杨昭嘱托,亦算是朝内这些年来,于皇太子杨昭手下,最为了解其之真实目标的人,高盛道对此自然通透。
他本人亦是非常敬佩长孙炽,在长孙炽逝世之后,长孙家的迅速靠拢,足见是长孙炽生前最后的安排。
一些还想抵抗者,多以看不清形势,便是将来,只能成为历史的尘埃。
宇文府上。
宇文述这几年来,苍老的非常快。
再于看不到之前大将军的样子,便是在行走之中,也需要人搀扶。
只能说,早数年前,儿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之同齐王杨暕所行谋反事罢,一个在玄武门之乱中身死,一个因谋反而后被处死,此中之两者,无论哪一个,便以白发人送黑发人,于之的影响都非常巨大,也是他心灰意冷的主要原因。
却是儿子宇文士及,于关键时候,选择退出,以避免更大之祸患,让宇文述心多安慰之情。
他人方才来府出来,去岁时,护国大将军来护儿因年老多病为由,正式退去边关防御主将职权,以回来长安颐养天年。
便是此间,皇太子杨昭行兵事改革之法,来护儿等人也被安排进了所谓的元老堂,以做参谋之用。宇文述原本也在此中此列,但之本人,还是推掉了皇太子杨昭之邀请。
正如他向旁人所言的那样,宇文氏有大错,皇太子杨昭能以宽厚待之,而不深究株连,已经是仁至义尽,其之本人,再无多少强求。
愿只愿宇文氏能像普通的家族一样,继续繁衍生息下去,是以渡过这次艰难的岁月。
且宇文述非常明白,政治就是一场投资,有失败,同样有成功。显然,宇文氏在前数十年前的投资中,取得了大胜,才得到皇帝杨广之信赖,得足了荣华富贵。
只是他手下的二子,却没有之智慧,无论是于权势的追逐,还是于齐王的优渥条件下,陷入到了沼泽身体,最终都导致了失败发生,并最终导致牵连宇文氏,以之为衰败。
家族是一个人后盾,但同样之所行,若无顾忌,随心所欲,同样很容易牵连家族,遂才出现了很多断绝关系、清理门户之行。
在跨入宇文府之后,看着这座曾经门庭若市的府邸,时下冷冷清清,便是宇文述之本人,也自觉物是人非之感。
想到今日,于来府上,同来护儿相聊,得晓皇帝不日即将回京的消息,宇文述心中原本熄灭的火焰,又有点燃,但在从来府重新回到宇文府的路上,于马车之内,听到的那些大街小巷之言谈,让之心中点燃的火焰,再以熄灭了下去。
过去了,属于皇帝杨广,属于他宇文述,来护儿这些同时代人的时代过去了。
现在以大隋储君,大隋皇太子杨昭为主,包含脱颖而出的青年俊杰,如今岁长安试,夺得前榜的李氏家的李世民,长孙家的长孙无忌,另有以年少之姿,以担任要职的房玄龄、杜如晦,秦琼,李靖等人的时代,到来了!
正如新年,以辞旧迎新一样,新的大隋正在招手。
世家门阀终究从皇太子昭手,要以没落,不止是他宇文家陷入历史的坟墓之内。
伴随着的,自将是最后的疯狂和反抗。
宇文家此时衰落,并以退出顶级世家行列,于保全家族更多人来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迎着夕阳,倾听着院外的爆竹声,宇文述的腰杆,渐渐挺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