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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飞链索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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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寂静无声,林雪崚凝神细听,循着若有若无的穿枝过叶的轻响,听得出两人一前一后在林梢飞奔,速度相差无几,但还是叶桻稍快,距离越拉越近,渐渐追上。

忽然间二人停了动静,林雪崚立刻抬头,只见轻轻摇摆的高树之上,两人相隔三丈对面而立,叶桻居左,青衫飘动,那神秘人在右,身材矮小,着紧身黑衣,鼻子以上罩着黑色面具,不见眉目,只看得到削尖的下巴。

叶桻先开口:“阁下是谁,鬼鬼祟祟窥探偷听,何不报名露相,有事说个清楚,有架打个痛快?”

黑衣人笑道:“青阁主人果然直率,可惜我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也没有响彻江湖的名号,更没有你这般英挺俊秀的容貌,报名露相,呵呵,还是免了吧。”嗓音嘶哑怪异,十分难听。

叶桻哼了一声,“有脸见不得人,行事不可告人,想来去方便,没那么容易。”青光一闪,背上长剑已在手中,脚踏树梢,人腾半空,剑分三路,一招干净利落的“分流过海”,直袭对手要害。

黑衣人擦着树梢荡向一边,身形一矮,侧手一抽,头上横了一把漆黑蛇剑,剑身弯曲,剑尖分叉。

双剑相交,一触便一发不可收拾,过招如急雨,越斗越快,叮当之声密无间隙,惊得栖息的鸟儿扑簌四飞。

观战的猎户中也有耍弄刀剑的,初始还辨得出一二,片刻后只见两团人影在树上交错腾旋,越看越是胸闷,原来世上真有如此激烈的剑战,仅仅远观就让人心神受震,禁受不住的纷纷闭目坐地,到后来只有杨大同几人还继续站着。

林雪崚立在前边,暗暗心惊,林琛的两套绝学剑法,柔敛神巧的“游仙剑”传给了自己,刚锐威猛的“凌涛剑”传给了叶桻,两人练剑之时互取互补,兼得所长,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那蛇形剑鬼动出奇,防不胜防,凌涛剑虽然汹如海浪,一时半刻却也不易分出胜负。

叶桻让过两剑,一个后翻,单足点枝,黑衣人趁他这一刻身形不稳,压低剑锋,急攻他立足之处。

叶桻收足让过,全身已在空中,黑衣人算准他下落方位,灵蛇出洞,眼看可一击得手,叶桻却轻舒双臂,在空中无依无托的拔高一截。

杨大同惊呼一声,这凭空变幻的轻功真是不可思议,林雪崚却明白叶桻单足点枝时就在诱敌深攻,好使这招名为“迎风晾羽”的绝技出奇制胜。

黑衣人果然不防,见叶桻不落反升,再变招已来不及,被叶桻在空中横扫一腿,踢中头颈,闷叫一声,失衡栽下树。

林雪崚看准方位,前跃截击,自己和师兄上下一夹,不愁堵不住他。

然而这黑衣人不是泛泛之辈,失衡下落时在枝干上借力缓住了降势。杨大同助战兴起,嗖嗖两箭射了过去。

林雪崚暗呼不好,黑衣人冷笑一声,旋手一剑,把两箭挡得倒飞回来,直取杨大同双眼。

林雪崚挥链将箭击落,纵身前抄,谁知黑衣人已趁她分救杨大同的这一瞬,着地一滚,快如鬼魅,站起身时,跛足负伤的杨小虎已被他勒在身前,蛇剑架颈。

叶桻跃下树,满目怒意,“才见你有几分本事,居然劫质要挟,不觉得丢人?”

黑衣人磔磔而笑:“早就说了,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况你们以多欺寡,也就别怪我使些个手段。”他失了得力的飞链蛇,又被夹击,若不令林、叶二人投鼠忌器,还真脱不了身。

杨大同拔刀相向:“你动这孩子一分一毫,我就是豁出命来,也绝不放过你!”

黑衣人笑得更畅,“老家伙,你的命谁稀罕!”手腕扭了扭,小虎脖子上血流如注,命悬一线。

叶桻皱眉喝止:“刚才还没完,你放了他,咱们单独再战!”

黑衣人摇头:“那可不行,你们这些人,我信不过,这丫头的链子又长又伶俐,若不是她相阻,刚才你未必有机会追得上我!有这么厉害的帮手,我横竖是个亏,想再与我单打独斗,除你之外,其余人都退到十五丈外去!”

小虎随时会身首分家,叶桻向雪崚使个眼色,林雪崚远远退开。

黑衣人又令众猎户弃了弓箭兵刃,站到十五丈外,最后对叶桻一努嘴:“把我那飞链蛇还给我。”

叶桻从猎户扔下的一堆兵器里捡起飞链蛇,抬手扔向黑衣人身侧七八尺远的地方,“还不放人!”

黑衣人身子一铲,伸足勾住飞链,使力一推,杨小虎向前扑倒,叶桻张臂抱住小虎,忽见那飞链蛇活了一般掉头袭来,直咬小虎后心。

原来黑衣人脚上功夫了得,以足控链,竟然和用手一样,又准又狠。

叶桻抱着小虎急闪,侧身相护,躲开那迅雷一击,可护着小虎的左臂还是被蛇头剐蹭了一下。

黑衣人趁此一瞬收链退身,没入树丛不见,只留下一串阴阳怪气的笑声,在林间飘忽不定。

叶桻将小虎平置于地,见小虎虽然脸白手冷,但脉搏尚稳,神志清醒,伤口不算太深,血色如常。

众人奔过来,发现小虎无虞,皆呼命大。杨大同见叶桻舍身救护,心中感激无尽,纳头拜谢。

叶桻道:“同叔,已是朋友,何必还这么见外!”伸出手去,左臂一涩,竟然麻痒吃力。

这一点异样,林雪崚立刻警觉,扶过叶桻的胳膊,借火光一瞧,袖上两个小洞,撸开他的袖子,只见上臂有两个不起眼的小红点,周围隐隐发乌。

马上封住叶桻左肩穴道,伤口上方用布条绑缠,一手在红点周围按压,另一手凝起掌来,掌生吸力,双向一迫,两个小红点喷出两股乌紫血液。

直到血液转红,她仍不放心,解开包袱,拿出药盒,选了秦老爷子最克蛇毒的六角莲花丹,塞进叶桻口中吃了。

叶桻见她为这点小伤忙碌,倒显得自己多金贵似的,面上尴尬,撸下袖子道:“我没事,把小虎送回去要紧。”

大伙抬着小虎到了杨大同家,杨氏不象一般的妇人那样易惊易怪,手脚麻利的将儿子安置好,又烫了自酿的土酒给众人压惊解乏。

叶桻和林雪崚这夜便在杨家留宿,薛闰夫妇则到六喜子家借居。

散了之后,林雪崚又帮杨氏把小虎的伤口仔细清理一遍,上了药膏,包扎稳妥。

杨大同家也是两间草屋,杨氏拉着雪崚在侧屋铺席睡下。

林雪崚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浮现出飞链蛇血红的眼睛和尖利的牙齿,心中忐忑难言。

天还没亮,听到一阵敲门声,林雪崚一惊而起,出来一看,杨大同双手搓拳,满脸忧急。

原来叶桻自后半夜发起高烧,隐忍不言,杨大同发现不对时,叶桻已是四肢虚软,皮下出血,说话吃力,连近在眼前的东西都不大看得清了。

林雪崚来到叶桻身前,她脚底发飘,心中又冷又惧,早知飞链蛇尖牙上的毒绝不寻常,只盼秦老爷子的灵药是克星,谁知还是发作了。

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急急忙忙将药盒子里的其它解毒药拿出来,托着叶桻的腮,助他吞下,折腾到天亮,仍不见好转。

杨大同将坳里的栾郎中请来,这栾郎中是个乡野村医,没有对策。

薛闰和六喜子直奔上庸县请医,便是真找着能人,愿意入山诊治,要回来也是三日后的事。

杨氏见林雪崚坐在叶桻身边,神情木然,一双手绞着衣襟,手背上全是指甲印,忍不住上前把她的两手分开握住,那手青白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一筹莫展之际,白果坳来了一个年轻渔民,说是听到消息来领山豹皮的,杨大同将这人接到家中,问清姓名,叫做武珲。

杨大同纳闷道:“我久居在此,竟不知这周边还有打渔为生的。”

武珲答:“我翻山过来,走了两天两夜,我那渔村,在大巴山住了一辈子的人都未必晓得。”

“哦?小兄弟,你细说说。”

武珲喝了口水,“从此往北,翻过化龙岭,有一处隐秘险要的峡谷群落,叫做鹰爪涧。鹰爪涧分上趾涧、中趾涧和后趾涧。上趾涧、中趾涧这两条溪流均起源于化龙峰上的瀑布,水从西南山上坠下,流向东北,一路十跌,是台阶儿河。这后趾涧则完全不同,起源于峰底暗泉,自东南出,流向西北,宽缓平稳。上、中二趾合流后,再过二十里,与后趾涧交汇,三涧两前一后,形如鹰爪,所以叫鹰爪涧。”

“三涧会合以后,成为一条急窄的河流,北入汉水,这河叫做鹰涧河。鹰涧河两岸全是奇峰陡崖,夹成近百里长的峡谷,河上水气充沛,便是大晴天里,那鹰涧峡也是云雾蒸腾,嶙峋妖异,寻常人望而生畏,没有敢往里闯的。”

“我祖上逃灾,不知怎的进到这峡里来,一直走到后趾涧河源,觉得是世外桃源,便长久定居。如今后趾涧旁的坡地上有个小村子,叫做玉塘村,住着几十户人,以捕捞后趾涧里的细鳞葭鱼为生,平日也在坡上耕种,但生计仍靠贩鱼为主。”

“细鳞葭鱼别处见不着,单只这后趾涧发源处的暗泉里有,每年春季,半大鱼苗出泉入涧,在河里长得膘肥体壮,秋季洄游,进泉产仔,以这时候的鱼最为鲜美,我们便在入泉处筑个土堤,堤上凿几个口子,套上大篓,一日能获上百斤。”

杨大同道:“果真稀奇,没想到山里还有这样的鱼泉。武珲,你既然为山豹皮而来,想必知道一些神鹰教的消息?”

武珲点头:“要说这神鹰教,也算我们玉塘村的邻居,但那些人深居在鹰涧河两岸山中,神神秘秘,我们没事不敢招惹。神鹰教按地域分为四野,分别设寨把守,东野青龙寨,北野玄武寨,南野朱雀寨,西野白虎寨,村里有句俗话叫做:‘青龙东镇,玄武迷魂,白虎刀刃,朱雀藏深。’平日与我们交道稍多的,仅是东野青龙寨而已。”

“青龙寨守着涧口河道,老早以前村里的人出鱼进货,都要与这东寨不少好处。十多年前,神鹰教突然封河,水上拦了好多道铁网子,村里的人再不能从水上进出,一时怨苦,可那些强匪何等厉害,我们与他们理论不得,自此出鱼进货都是青龙寨一手代办。”

“那细鳞葭鱼,肥时捕来,用网子兜在船下拖着,上汉水可卖出三两一斤的好价,村民自己贩不得鱼了,只能从青龙寨手里讨得点捕鱼钱,好些人气不过,翻山走了,我爹爹贪图这里僻静无扰,便是被青龙寨勒索克扣,日子也还过得下去,所以不曾搬离。”

杨大同问起巨鹰害人之事,武珲道:“我爹说神鹰教以前就有一对巨鹰,但并不伤人,现在的是另一对,凶残成性,驯鹰的人就是那朱雀寨首,大家不知其名,只唤她朱雀君。”

“她的鹰不是没来村里滋扰过,可‘朱雀藏深’,我们摸不着朱雀寨到底在何处,不好上门求恳,只得去央了青龙寨里的人,爷爷大王的说尽好话,吃喝用度不知贡了多少,让他们向朱雀君带话,那对巨鹰好歹不曾再到玉塘村来行祸,这山里别处的惨事,自然也听到一些,可咱们有什么法子,敢怒不敢言罢了。”

说到这儿,武珲看看叶桻和杨小虎:“这两位,都是被恶鹰伤了的?”

杨大同恨恨摇头,将昨晚黑衣人劫质伤人的经过讲述一遍,武珲道:“若有这么一根飞链蛇,那人应是玄武寨首。”

“哦,你确定么?”

“听村里人传的,谁也没亲眼见过他。”

坐在叶桻身边的林雪崚抬起眼睛,“要去玄武寨的话,该怎么走?”

武珲一惊,连连摆手,“姑娘,莫说去,我连想都不敢想,玄武迷魂,说的就是那里错综复杂,有进无出,这玄武君,你们也见着了,是个刁诈歹狠的家伙,换了我,便有十个胆子,也不会上门去惹他!”

林雪崚恳切道:“小兄弟,我师兄中了他的毒,我非得去找他不可,求你指点。”

“姑娘,我没去过,真不晓得!若一定要找,便到青龙寨去吧,我只知道青龙寨在哪儿,你去那里问,不比问我这外人强?”

林雪崚点点头:“倒也是,横竖要找神鹰教的人问个明白,你只知道青龙寨,便去青龙寨,只要摸上门路,这玄武君、朱雀君,还怕挖不出来。小兄弟,麻烦你领我一程。”

武珲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睛,哪里说得出拒绝之辞。

林雪崚双手扶地,向杨大同夫妇行礼,“有劳同叔和婶子,这几日请妥善照顾师兄。”

杨氏道:“叶公子在此就是自家人,你尽管放心!”

林雪崚再次相谢,到一旁提了包裹,回来叶桻身边蹲下,换了一块湿手巾敷在他额上。

叶桻闭着眼睛,呼吸时缓时疾,林雪崚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叶桻的手忽然一动,压住她的手。

林雪崚一怔,以叶桻现在的状况,必定极其艰涩,才能这样动一动手,她心中暖流暗涌,师兄,你都听见了,担心我,不让我去,对不对?

她手掌一翻,将叶桻的手反压在下,按着他的手握了片刻,起身出门而去。

杨大同已经把两匹马拉出来,武珲不善骑,好在叶桻的马温顺安稳,懂得配合保护骑主,又有林雪崚在侧,出不了大差子,骑马代步,两日两夜的路程可缩一半。

杨大同取了山豹皮捆作一捆,又裹了自烘的野菜山药饼和腌野猪肉挂在鞍上,暗想若不是家中有两个需要照料的人,孩子他娘忙不过来,自己就是本领再低微,也要陪着闯一闯,可惜现在只能目送林雪崚修秀的背影,多念几遍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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