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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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云从职工院搬出来后,住进了城南的蔚色天海,她曾经邀请江肆跟她一起住,江肆不肯。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租的房子,一住就是四五年。
门卫认识江肆的车。
黑色迈巴赫停在小区门口,江肆开门下车,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楼梯间,按下电梯——一栋三单元十六楼。
电梯开门是一条漆黑悠长的走廊,尽头处,纯黑色防盗门门口摆放了好几袋垃圾,塑料打包盒堆积如山。
江肆掏出钥匙,开锁进门。
屋内很干净,布置温馨清雅,门口挂着粉蓝色细碎的水晶门帘,正对大门的地方,有一张矮桌,上面铺着黄白色碎花桌布,桌上摆着一束花,红得似火。
赵美云很喜欢在家里摆放一些照片,但她的男人从不露面,以至于她的照片千篇一律都是她自己的单人照。
江肆开门,在沙发上坐下。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橘黄色的阳光均匀地洒在墙面上,江肆的半张脸也被阳光照耀,从额角到脖颈,金灿灿的好似被神明渡了光。
睫毛闪着细碎光点。
江肆烟刚抽一半,里屋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翻身穿衣的声音。
片刻过后,赵正华从房间里出来,刚要去卫生间,一晃眼,瞧见客厅正坐着的江肆。
他调转身子,拖沓着步子朝客厅走来。
赵正华不抽烟,不喝酒,是赵美云心里的三好男人。
她和他在一起后,以为找到了真爱,居然真的把酒戒了。
每天像个清纯的小媳妇一样等男人回家,面上总是挂着幸福的微笑。
家里也总是摆着鲜花,玻璃擦得亮堂堂的。
江肆也是男人,怎会看不出赵正华是什么样的人。
他走到江肆面前,在他身侧坐下,近四十岁的男人,周身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场。
“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他的语气像个体恤晚辈的长辈一样温和,看江肆的时候,面部表情尽可能的放松。
江肆呼出一口烟,烟灰随手摁在桌面上,语气淡薄:“过来拿钱。”
每月一号,例行公事。
赵正华呵呵一笑,倒也不推迟,起身去卧室给他拿了五百出来。
“够吗?”他把钱递到江肆面前,问他:“你妈还在睡觉,一会儿她醒了,陪她说说话?”
江肆没说什么,接过钱,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
他不说话的时候,眉目清冷寒冽,像冰冻三尺,让人望而生畏。
赵正华也没兴趣和他培养感情,陪他待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话说,他起身,神色如常地朝卧室走。
刚要进门的时候,赵正华喊住他:“听说你一直没去学校?”
江肆抬头,洗耳恭听。
赵正华教育人惯了,说话时总带着点语重心长的意味。
他道:“无论如何,你学籍挂在淮中,平时最好不要旷课,你还小,不知道文凭在这个社会有多重要。”
旷不旷课不重要,主要是他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能把学籍挂在淮序中学,江肆一直不去上课,学校的老师对他颇有微词。
他为了在赵美云面前充面子,安排江肆读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
最好的高中,意味着学生学习压力大,老师也清高。
别的不说,就江肆旷课这件事,已经有不少人来他面前反应了。他压得了一次,压不了一辈子。
赵正华没傻到高调得让人戳破他和江肆的关系。
江肆冷哼了一声,明白他的意思,随手抖了抖烟头,起身,准备离开。
在他转身后,赵正华走进卧室。
卧室的大床迅速剧烈晃动,响动声由轻到重。
睡梦中的赵美云骤然惊醒,甚至等不到江肆出大门,就忍不住发出了阵阵吟哦声。
江肆下楼,上车的时候把刚拿到的五百块钱随手扔给苏超。
苏超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快就下来了,楞了一下,把手机收起来,那些那五百块钱端详。
“啧啧啧,赵正华家底不薄啊,月月都给你生活费,一次还给这么多。”
江肆听见,倏地笑了一声。
正如苏超之前描述的那样,他一向没有表情,偶尔笑的时候,还让人分不清好坏。
不了解情况的他只能懵逼地看着江肆,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收到的简讯,赶忙汇报给他听。
“肆哥,之前你让咱们找的小女生,似乎有了点眉目了。”
江肆脸上的笑陡然僵硬,他眯着眼睛,盯着苏超,眼神像锐利的狼。
提防他嘴里说出一句谎话。
苏超被他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答:“老大,是真的找不到她,不过我打听到,几年前也有一个帮派找过她们一家人,扬言是要为了兄弟报仇,那帮派去年才被警察一网打尽。”
是避人寻仇?所以才一夜之间踪迹全无?
江肆眼神渐冷,嘴唇紧抿,流畅的下颚线此刻咬得很紧。
熟悉江肆的人都知道,他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苏超不清楚这个施月究竟是何方神圣,从他认识江肆起,都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这个人。
但因为官方有意隐藏她们的消息,江肆找了好几年,半点眉目都没有。
苏超不由得安慰他:“肆哥,既然是为了保护她们,说明施月现在过得很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了。”
苏超心里知道,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大概率这辈子也不会出现了。
江肆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准备开车。
苏超受人之托,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他:“老大,杉姐让你今天务必回去看她,电话都打了好几个了,你看——”
贺霓杉不重要,但贺霓杉的爸爸是百乐门老大,江肆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贺兴邦的资产。
真把贺霓杉惹毛了,肆哥的麻烦也不小。
江肆俨然也知道这个,他皱起眉头:“先去学校。”
下一秒,迈巴赫犹如黑色闪电般冲进街道。
今天是周一,淮序中学全体师生都聚集在操场上组织国旗下的演讲。
施月刚转来半学期,对周围的一切还不熟悉。
她认识了个新朋友,叫李淼淼。
升旗的时候,施月一直认真看着国旗下演讲的同学,认真听他演讲的内容。
稚嫩的脸板板正正。
李淼淼一向话多,趁老师不在,就想凑近她,和她讲话。
“施月,台上这个同学你认识吗?”
施月看着李淼淼缓缓摇头,学校里她认识的也就班里的几个人。
李淼淼古灵机怪,总是能在老师一来一回转身溜达的间隙找到和施月讲悄悄话的时机。
趁老师去和隔壁班老师讲话的时间,她又往前迈了半步,凑到施月耳边补充:“这个人,是高二组的年纪第一,听说学习成绩贼好,数学和英语回回考试都是满分。”
是吗?那挺厉害的。
施月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不会说话,和同学们比划手语他们也不懂,所以她很少向人表达什么,有事也是写便利贴。
李淼淼没从她眼里看见什么特殊的情绪,不满地瘪嘴:“你没觉得他贼帅吗?何向阳是咱们学校第二帅的人了。”
第二?
施月难得抬眸,直直地看了眼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
但是,为什么是第二呢?
施月回头看着李淼淼,朝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意思是——第一是谁?
这么简单的表达方式李淼淼自然看得懂,她故作玄虚,眼睛狡黠地左转右转,声音拉得老长。
“第一啊——”
台上突然有一道划破电子设备的噪音——
“保安,保安,把他拦下来。”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伸手把第二帅同学手里的话筒接过,指着学校大门:“那几位同学是哪个班的?怎么这个点才来学校?”
“门卫不许放他们进来,各个班的老师去认领一下,像什么话?”
施月皱眉地别开脸,话筒发出的吱吱咔咔的声音太刺耳。
连李淼淼也吓一跳,抬手捂住耳朵。
江肆被门卫拦住,停在校门口,身后跟着四五个和他同等身高的男同学。
一个两个校服歪歪扭扭,褶皱连篇。
门卫果然听校长的,关门,把人拦在门口。
苏超笑嘻嘻地冲江肆道:“老大,不是咱们不来上课,是门卫叔叔不放咱进去呀,咱不能为难人家工作。”
江肆不发一言,单手撑在推拉门上,纵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在了门那头。
他随性地往操场那边走,丝毫不顾忌主席台上跳脚的老师。
继他之后,随行的兄弟们一个两个纷纷效仿,单手撑在推拉门上便翻了过去。
有学生发现了他们,回头去看。
“快看,是他!”
一句惊艳的声音,惹所有人驻足回首。
苏超无语,眼看着门外只剩了他一个人,叫了两声没人应,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哎你们,也不说等等我?”
苏超腿短,身手不行,勉强骑到了门上,又下不来,左右摇摆,和保安面面相觑。
“叔……”苏超尴尬地挠头求助:“帮帮忙呗。”
保安吓了一跳,赶忙大门开关,电动推拉门忽然开始启动,苏超骑着门渐渐后移——
“……”
他跨坐在上面,眼睁睁看着推拉门杆与杆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
“卧槽,快把我弄下去。”苏超惊叫,和保安距离越来越远。
“卧槽,卧槽,卧槽,夹我弟弟了!”
操场人一阵哄笑。
小弟们赶忙回头,乌拉拉地嚷嚷快救超哥下来。
主席台上的校领导面色铁青,一个劲地骂人:“都是哪个班的混账?居然敢翻越校门,明天把家长请来。”
任他再怎么愤怒,江肆依旧面不改色地走到自己班级的位置。
“他好帅啊!”李淼淼的声音带着些许激动:“看见了吗,他刚才单手在门上一按就翻了过来,天呐,太帅了。”
“刚才他露了一秒腹肌,我的天,那是腹肌吗?”
“妈妈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坨的腹肌,他可真是个好心的男菩萨。”
施月腼腆地看了李淼淼一眼,她承认,这个人确实很帅,周围所有的女生都在偷看他。
他的长相是那种张扬的美,他无视周围的一切,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厌烦。
李淼淼捂着鼻子,唯恐鲜血喷涌。
校长在台上气得不打一处来,但又不能真把学生怎么样,只能一个劲地暗示所有人不要向他们学习。
这种坏孩子,早晚都是会被社。会毒打的!
江肆理都没理,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回复消息,期间有抬眸扫视过周围一眼,目光里戾气满满。
国旗下的演讲被折腾成了一场闹剧,解散的时候,各班回各班的教室。
李淼淼意犹未尽地跟在施月身边,言语中尽是对江肆的赞叹。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
“我愿称他为淮序中学最帅男神,没有之一。”
施月笑着看她。
“月月,听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来过学校了,你运气真好,这么快就能见到他。”
施月无奈地看着李淼淼,不太能理解她的兴奋从何而起。
回到教室之后,李淼淼终于想起她和施月未聊完的话题。
施月刚在座位上坐下,她就对着施月比出一根手指头,脸上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第一!
施月看着她的动作,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全校第一帅。
原来长这样。
施月回忆了一下他的长相,原本觉得美丑这种事是没有具体衡量标准的,美有各式各样,有清纯的,有温婉的,有美艳的。
针对男性,也有温润如玉和匪气冲天。
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很难将不同类型的人拿来做比较。
但那是在见过他之前。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施月觉得,有些人就注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第一帅,……实至名归。
“他是高三的,常年蝉联咱们学校的倒数第一,不知道家里什么来头,几个月不来学校一次老师都不怎么为难他,听说,还和□□有关系呢,好几次见他开豪车来学校。”
她不认识江肆的车,只是同学间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连名字都说不出来的豪车二字。
施月迟疑地点头。
李淼淼问她:“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施月摇头。
“江肆,放肆的肆,肆无忌惮的肆,连名字都这么酷!”
施月忽然记起,她也认识一个哥哥,江四。
一二三四的四,四根糖葫芦的四。
她的江四哥哥也很好看,但不会这么嚣张,没这么唬人的名字。
他总是被人欺负,是职工院最孤独的那一个。
施月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李淼淼吓了一跳,赶忙问她怎么了。
施月摇头,从书包里掏出书本。
早操过后,苏超让人给他们买来早饭。
江肆的早饭,从来都是万年不变的莲藕玉米味儿蒸饺。
苏超看了眼他的饺子,嫌弃地往后仰了仰,问道:“今晚咱们去哪儿消遣。”
这群人一天没什么事,最大的难题就是去哪儿玩,去哪儿喝酒,去哪儿消遣时光。
乐川打马虎眼:“不知道呀,听肆哥的呗。”
苏超剥了一颗橘子,挨着把橘子一瓣一瓣地分到兄弟们手里,然后拿出两份烤玉米啃了起来。
但是他牙龈不好,经常啃着啃着就出血。
一排玉米啃过去,流一排的血,然后擦擦,继续啃。
见江肆没出声,他便提议道:“六中那几个不是一直想搞我们吗?要不今晚陪他们玩玩儿?”
六中的陈浩南一直看不惯他们,江肆没意见,偶尔教训教训他们也没问题。
江肆起身,把车钥匙丢给苏超,眼神往下一瞥,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
“下次穿这件衣服,就别来找我了。”说完,他转身离开。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他还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一趟。
苏超不懂,他衣服怎么了?这是他姐姐从国外带回来的,觉得这件衣服超酷的好吗!
“我衣服怎么了?”他看向周围的小弟们。
小弟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呀,英文,很酷!”
“对啊!”苏超低头看自己胸口,撇脚地顺着单词读了一遍:“real馒playwith热儿w什么玩意儿,这不是挺酷的吗?”
Realmanplaywiththeirwieners。
大家看不懂英文,不明白江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