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江攸宁,我挺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别为他折腰!
病房里寂静无声。
寒风呼啸拍打着窗棂, 把病房内的安静衬托地愈加寂寥。
寂寥是双向的。
江攸宁看向沈岁和。
他的眉眼轮廓一如既往,岁月好像对他格外优待,没有留下过痕迹。
跟她不一样。
昨天早出门前, 她照镜子发现自己多了一根白发。
她小心翼翼地拔掉, 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对生活有信心, 但她笑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眼角多了道皱纹。
她的化妆品不多,但护肤品很多,而且很贵。
有很多都是江闻给她买的,到了该涂什么的年纪,江闻便都会给她买来。
早,她发现镜子里的人太陌生了。
就跟眼前的人一样。
熟悉,但透着陌生。
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他们同床共枕,同床异梦。
他们结婚三年, 接吻做-爱,但样样透着疏离。
他们比陌生人熟悉,又比爱人陌生。
他们喊着同一个人爸妈,他们的字同一个户口本,他们每天同一张床醒来。
拍婚纱照的时候, 她也曾偎他肩膀。
饭散步的时候, 他也曾牵过她的手。
她幻想过很多次, 他们老了以走那条长街, 她会笑着跟他说:沈岁和,我爱你六十年了。
真挚热烈,近乎虔诚地爱了你六十年。
从我十六年那年开始,从未有一刻停止。
那会儿沈岁和大抵会好奇, 为什么是从十六岁时开始?
彼时阳光正好,他们并肩坐长椅,她仍旧拉着他的手,哪怕皮肤褶皱,她也觉得那是一双最有安感的手。
她会那时候,细细给他讲她心底藏了许多年的那场掀起万顷波澜的遇见。
那把伞递过来的瞬间,万丈高楼从她心底平地起。
咖啡馆风铃轻响的刹那,荒芜之地顿时野草丛生。
她比他以为的遇见,还要早认识他。
她可能会偎他肩膀笑着晒太阳。
彼时他们应当儿孙满堂。
可能也会偶尔拌嘴,也会有令人欣喜的瞬间。
她会带他回华政的公交站牌看一眼,十年,重温那场令人悸动的遇见。
她的感不再羞于启齿,不再是单向暗恋。
他应当会生活中慢慢变化,做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变得温。
她从前坚信,融化一块冰只需要足够温暖就可以。
来发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有些人来自南北极,她站赤道也没用。
隔得太远了,太阳过不去。
万丈高楼平地而起的不过是海市蜃楼。
但她信了,没忍住诱『惑』进了。
她忘记暗恋最恰到好处的就是点到为止。
房间里闭眼的那瞬间,她第一次觉得:她当年好像做错了。
她不该站欲望之门前,想都不想就迈入欲望深渊。
沈岁和出差天,人也憔悴了不少。
他胡子没刮,发也有些『乱』,衬衫甚至有咖啡渍。
换做以前,他一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的白衬衫永远一尘不染。
他的脸一定清爽干净,还有淡淡的果木香味。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
江攸宁低敛眉眼,脑海中有千万种想法闪过。
但她沉默不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就是她对沈岁和的常态,想说些话,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质,又觉得矫。
最就只能沉默,将所有的绪都收敛。
她平躺下来,眉眼素淡平静。
沈岁和沉默之中开口,“抱歉。”
“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沈岁和说:“昨晚没接到你的电话,是我的疏忽。”
“哦。”江攸宁声音平淡,“忙完了吗?”
说完之才意识到这个题,沈岁和似乎已经回答过了。
她又抿了抿唇,干脆闭眼。
沈岁和说:“老裴过去了,续他会处理。”
“哦。”
“还发烧么?”沈岁和的手探向她的额,冰凉的手心将她冷得打了个激灵,她诧异地看向沈岁和,但他好似没察觉自己的手凉,反而皱起眉,“你怎么这么烫?”
江攸宁坐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又『摸』向他的。
她深呼吸了口气,无奈道:“是你发烧了。”
-
沈岁和这天熬得太狠,再加酒精作用,体温比江攸宁送进医院时还高一些。
但他似乎仍旧保持着眼神清明,纵使他眼尾已经红得滴血。
江攸宁所的病房本来是单人的,但沈岁和也病了之,她转去了双人病房。
一边是她,一边是沈岁和。
医生怕烧出个好歹,给他打了退烧针,然才扎点滴。
等到体温降下去一些,才叮嘱他好好休息。
路童和辛语看着人,一时无言。
本来想骂沈岁和,可没想到他比江攸宁病得严重。
一时之间说不来谁惨。
纵使如此,辛语还是啐了句,“活该!”
还是路童拽着她,才将她拽离了病房。
人本来是打算陪床江攸宁的,但这会儿陪床也没位置。
何况沈岁和也。
她们个干脆开车回家,明天早再过来关爱病人。
她们离开之,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江攸宁白天睡了一天,这会一点儿都不困。
尤其是病房里还有了熟悉的呼吸声。
沈岁和平躺着,但侧过脸看向她。
“江攸宁。”沈岁和喊。
“嗯?”
“生日快乐。”沈岁和的声音嘲哳难听,看得出来他说话也不太舒服,但他仍旧道:“我记得的,只是昨天事太多……”
“没事。”江攸宁翻了个,背对着他,“已经过去了。”
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已经过去了。
“你睡觉吧。”江攸宁温声道。
寂静的病房里,她的声音显得愈发温和。
即便是沈岁和忘了她的生日,忘了平安夜、忘了圣诞节,没接她的电话。
她的朋友们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但她仍旧是这副平静的状态。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委屈埋怨,甚至平静地和往常一样。
这样的江攸宁是沈岁和熟悉的。
但沈岁和又说不来她哪里变了。
“你呢?”沈岁和。
江攸宁闭着眼,声音愈发平静,“我也睡觉。”
话音刚落,她的呼吸声温和又匀长。
隔了很久,沈岁和闭眼沉沉睡去,甚至响起了轻微鼾声,江攸宁忽然睁开了眼。
外天阴沉沉的,风仍旧哀号。
病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影绰绰。
她翻过,看向沈岁和。
他很憔悴。
但江攸宁心疼不起来。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一滴一滴,湿了枕。
无声地抽噎。
隔着一米距离,她看了他很久很久。
泪眼朦胧中,她想,有些错误好像该停止了。
云出雾散,阳光洒落。
海市蜃楼终化成虚无。
-
沈岁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江攸宁一天就退了烧,天体便恢复如常,但他的病反反复复,烧退了又复发,往复了三四次。
整整三天,吃了就吐,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江攸宁病刚好也没能去班,医院里照顾他。
裴旭天从临城回来看过他一次,但那会儿沈岁和还睡着,他将买来的东西放下,然跟江攸宁道了声歉。
他是真的不知道江攸宁会生病,如果知道,那案子宁可不做也不会让沈岁和去加班。
解释过,江攸宁只是淡淡说了声没关系。
没说原谅不原谅。
她觉得原谅这种事也不轮她做。
何况,生病这种事谁都预判不了。
时间过得很快。
31号那天,满屏的热搜都是跨年晚会节目单,某明星节目彩排。
明星工作室买的,粉丝们自己刷的,反正连个社会新闻都没有,都被娱乐圈霸占了。
而医院也变得热闹起来,沈岁和便是这一天出院的。
他非常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如果不是为体不允许,他28号就想出院,但医生又让他医院观察了天,31号才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路,江攸宁开车。
沈岁和第一次坐了女司机的副驾驶。
江攸宁的车技也还算不错,但旁边坐着沈岁和,她总觉着有点忐忑。
莫其妙地。
比当初考驾照的时候,驾校练坐她侧还可怕。
车子驶过春禾路,拐入晨熙路,路过这座城市唯一的玻璃栈道。
侧的风景不断倒退,江攸宁的车速这条路算作清流。
车速很慢,不断被边的车子超越。
“紧张?”沈岁和。
江攸宁摇,“没有。”
“那你腿为什么抖?”
江攸宁:“……”
“没人坐过你副驾?”沈岁和。
“有。”江攸宁说:“路童辛语,还有我哥都坐过。”
“那你紧张什么?”沈岁和说:“照常开,这条路限速80,不是40。”
江攸宁:“……”
她挂了档,径直往前冲。
就像跟沈岁和较劲儿似的,超速与不超速的边缘徘徊。
这条路,她也变得风驰电掣,连着超了三辆车。
沈岁和噙着笑,调侃道:“看不出来,你开车挺野啊。”
“还行。”江攸宁一脸淡定,又超了一辆,“也就一般。”
-
<芜盛>的业文化建设做得比<君莱>要好。
他们楼以发现家门口摆着盆花,一盆绿萝,一盆多肉,都是业送过来的。
江攸宁开门,沈岁和搬着东西进屋。
家里四五天没住人,一打开门,尘灰伴着霉味扑鼻而来。
江攸宁干脆没关门,顺带去把窗户都打开,想要走走家里的味道。
她去了厨房,料理台有放了好天的羊肉。
那天晚,她把冰箱里冻的羊肉拿出来解冻,打算第二天包羊肉饺子。
但第二天去了医院,之再也没想起来这一茬。
羊肉外边放着,臭不可闻。
她把东西扔到垃圾桶里,然把料理台擦干净。
打开冰箱,又是一股霉味。
有些菜放的时间太久,已经坏了冰箱里。
她拿出来都扔掉,基本也就相当于拿了大半出来,最看着没剩多少东西的冰箱,她干脆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这里的冰箱是四开门的,空间大,放得东西也多。
这一点,江攸宁随了慕曦。
只要有空间,她一定会把所有的空间填满,不然总觉得吃亏了似的。
所以,她家的冰箱常年满满当当。
冷冻柜里还有去年路童从四川带回来的腊肠,还有辛语从国外带回来的冷冻食,各种各样的东西很多,她们一直都没吃。
有一些甚至已经过了保质期。
次搬家直接是连冰箱一起搬过来的,需要收拾的东西太多了,冰箱就没被列入收拾范畴。
现江攸宁看着冰箱里的东西,干脆一个个拿起来研究,该扔的扔,该吃的吃,她换了个整理方法,重新分门别类。
沈岁和把盆花搬进了客厅,但不知道该往哪放。
看了会儿,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而江攸宁自进了厨房就没出来,他喊了声:“花要放哪儿?”
“阳台。”江攸宁说。
沈岁和搬着盆花阳台环顾了一圈,打开门又,“放阳台哪儿?”
江攸宁站起来,拍了拍的土往外走,结果客厅的『露』天阳台看到了他,“你那儿干嘛?”
“放花啊。”沈岁和拉开了门,寒风吹进了室内,本来窗户齐开的家里就很冷,如今是冻得江攸宁打了个哆嗦,她过去接过沈岁和手里的多肉,径直往右边走,“多肉好养,但也不能把它放到零下的室外啊。”
“但你说是阳台。”沈岁和还捧着那盆绿萝,跟她走,“我没找到能放这东西的地方。”
“我说的是室内阳台。”江攸宁把那盆多肉跟她养的植放一起,回接过他手里的绿萝,站起来从工具箱里找到剪子,把绿萝多余的枝叶都剪掉,看去顿时喜人了许多。
沈岁和第一次发现室内阳台有这么多植。
“你什么时候养的?”沈岁和。
江攸宁声音淡淡,“旧家就一直养着了,搬过来以它们就一直。”
“都没见你浇过水。”沈岁和也蹲下来,挨得她极紧,他伸手碰了碰绿植的叶子,“以前一直没注意过。”
“嗯。”江攸宁说:“这些绿植都不太费水。”
放好绿植,她起开了房间里的窗。
冷风顿时灌了进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新鲜空气。
江攸宁放好工具往外走,沈岁和就跟她,亦步亦趋。
厨房里仍旧『乱』糟糟的。
江攸宁搬了个小马扎,坐那儿整理。
东西散了一地,沈岁和站厨房门口,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他只能站那儿,看着。
江攸宁收拾东西的速度不慢,但是找生产日期很费劲。
每个包装袋的生产日期印的地方都不一样,大小各异,有的厂家生怕别人看到生产日期,印得要多隐蔽有多隐蔽。
冰箱里的冷冻食大多也都是新鲜的。
有时候是江攸宁突然想吃就买来,但买了之就懒得做,干脆放进了冰箱,一放就是很久。
收拾完之,她猛地抬起才看到沈岁和,“你这做什么?”
“打算帮忙。”沈岁和往外走,“但发现帮不。”
江攸宁把厨房简单打扫了下,“那你点餐吧。”
“吃什么?”沈岁和。
“都可以。”
江攸宁忙着打扫家,话很少。
应该说她自从那天生病之,话一直都少。
虽然她以前就不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但也没这么——木讷。
或者说是漫不经心。
沈岁和觉得她这样很陌生,找裴旭天旁敲侧击了下,得出的结论是:江攸宁生气。
生闷气。
那天的事沈岁和看来是过去了,但江攸宁这里其实并没过去。
她只是把一切都藏了心里。
但沈岁和已经失去了最佳和解机会。
那会儿医院的时候,他还能趁着自己生病狠狠卖一波惨,顺势缓和关系。
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江攸宁的不对劲。
回家以,站那儿无所事事才回味过来。
正想着,他收到了一条微信。
【沈律,您定制的四件套已经到货了,您看是我们送过去还是您到店来取?】
是“挚爱”品牌亚太地区的总经理发来的。
沈岁和看了眼兀自忙碌的江攸宁,她一个人好像竖起了高墙,沉浸自己的世界里。
“我出去一趟。”沈岁和走到门口换了鞋,拎着外套喊江攸宁,“晚不用做饭了,我回来的时候带。”
“哦。”江攸宁都没抬。
她也没沈岁和要去做什么,也没跟他说路小心。
沈岁和出门以还看了眼门口,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知怎地,心里还有分失落。
他往电梯口走,没走步就听见江攸宁喊他,“哎。”
没有喊字,而是直接喊了声哎。
但沈岁和直觉江攸宁就是喊他,他转过,“怎么了?”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尾音都扬。
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有事?”
江攸宁:“回来的时候带瓶清洁剂,还有消毒『液』。”
沈岁和的笑僵脸,“知道了。”
江攸宁没再说话,直接回了家,而且还砰的一声关了门。
虽然沈岁和没站门口,但他感觉碰了一鼻子灰。
他的目光定格那儿。
江攸宁似乎不止生气,她多的,是没生气。
浑下都透『露』着个字:颓、丧。
电梯门打开,沈岁和来不及细想进了电梯。
-
终于走了。
不知为何,江攸宁还有种轻松的感觉。
她随意坐家里的地板,有些脏,但她毫不意。
楼层高的好处就是光照很好。
太阳正好家里洒下光圈,她就坐光圈里,闭着眼什么都不做。
家里所有的窗户都关,客厅里温暖惬意。
她一个人待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安静。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是路童发来的文件。
——《离婚协议》。
这四个字江攸宁手机屏幕出现的时候,她的心仍旧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
路童:【我给拟好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吗?】
江攸宁回了句好。
她的手机放一侧。
光照过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路童又给她发消息:真想好了?
江攸宁:嗯。
——应该吧。
路童:/抱抱
——反正不管哪里,还有我们陪你。
江攸宁:我有大房子,我养你们!
路童:乖巧坐等.jpg
她阖手机。
闭着眼睛发呆,思绪飘来飘去,根本没个定点,但最落到的还是离婚这个字。
医院的时候,她就让路童帮她拟了一份离婚协议。
当时路童非常震惊,但也很快回过神来,了她的要求便开始拟。
不到天,她就把文件发了过来。
其实,江攸宁没什么要求。
她就是单纯想离婚而已。
她想,如果命运没有把齿轮倒转,如果她没有想都不想就踩进欲望深渊,她和沈岁和是不是都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还过她三点一线的生活,说不准也相亲嫁人,要了小孩,慢慢就把沈岁和遗忘记忆长河里,偶尔某个雨夜里想起,也都会淡然一笑,那是她无人知晓的,曾万丈波澜的青春。
而沈岁和听曾雪仪的话娶了乔夏,家庭关系应当比现好很多倍,他无须母亲和妻子之间为难,也无须为妻子而耽误工作。
反正都是没有爱的婚姻,和谁又有什么区别?
沈岁和这样的人,不适合爱。
江攸宁想通了,也做决定了,可看到那个字还是会悲伤难过。
一旦离婚,她要跟很多人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单。
她这年建立的关系网又要临新的割裂。
慕曦和江洋会为她离婚,而被同事来去。
她又该如何跟父母解释,她没错,沈岁和也没错,但人就是没办法再一起生活的事。
这桩桩件件,看似没大碍,但每解释一回对她来说都是伤筋动骨。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离婚本不难。
难得是她再也没有冲劲儿把当初结婚时所做的事再做一次。
难得是她不敢脱离自己已有的圈层。
难得是她不知道离开这个人以还会不会有爱人的能力。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
当初拉着他信心满满和亲朋好友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恨不得昭告世界,我们要结婚了!
但离婚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们感不和,无法继续一起生活。
结婚是喜事,要奔走相告。
离婚是悲事,要守口如瓶。
但大家都喜欢讲别人的悲事,来不显山不『露』水地证明自己的幸福。
江攸宁想了会儿,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点了“接收并打开文件”。
其实她自己也能拟离婚协议,毕竟每天干的都是和法律文书打交道的工作。
尽管她做得是知识产权方向,但前段时间刚温习过婚姻法,也看了份协议,都大同小异,做起来也挺简单。
可她觉得,自己拟自己的离婚协议,未免太凄凉。
而且一字一句敲去,每敲一个字都是自己的心尖跳舞。
将心要踩个稀巴烂。
她还不想这么自虐。
路童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
格式正确,条件精准。
江攸宁的婚前财产仍旧归属为江攸宁,沈岁和的婚前婚财产均归属于沈岁和,她一分钱都不染指。
包括沈岁和下的不动产和律所股份。
相当于她们这三年就是搭伙过了个日子。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泾渭分明。
江攸宁扫了一眼便关掉。
【可以,感恩!】
路童:客气。
江攸宁:对了。离婚冷静期是指我们个先登记,30天再去民政局,确定无调解可能,才会给我们证件吗?
路童:是,不一定非得当天。
——冷静期满的30天内双方到民政局领取离婚证就行,逾期不领则视为撤销离婚请求。
离婚冷静期去年就已经实行,但江攸宁对此知之甚少。
路童一直跑基层,业务范围广泛,离婚诉讼也打了不少。
离婚冷静期初实行的时候,路童说她一个见惯了人生百态的人都要对这些事叹为观止。
农村里,有女方为了不离婚,此期间怀孕来留住男方的。
也有男方为了不离婚,去女方家里拎着刀大闹的。
总之九年义务育都有漏网之鱼的地方,这条新增的法律让很多人感受到了不方便。
很多女『性』为受到了足够多的不公平待遇,才会鼓起勇气提离婚,本来只需要跟对方协商一次,现变成了次,而且其中的30天充满了变数。
尤其是农村对“离婚”的态度远不如城市开放,这预备离婚的30天里,很多女『性』的冲劲儿周遭人的劝解之下被迅速消磨,而男方也缓过神来,跟女方稍微低一下,买些东西示好,最终没去领离婚证的比比皆是。
为大家都听到了一个词:将就。
他对你也挺好的,钱也都交给你,将就将就过吧。
你们孩子都那么大了,孩子需要一个家,将就着过吧。
你都这么大了,离婚以肯定没人要,将就着过吧。
个人过日子就像舌和牙齿,哪有不打架的?这样毕竟还是个家,将就着过吧。
日子都过这么久/这才过年啊,现离婚不得被人戳段脊梁骨么?谁家不是这样的,但慢慢就好了,将就着过吧。
……
那么多的理由,那么多的将就。
本来谁都过得没那么幸福,但看起来好像都很幸福。
路童说:无论结婚还是离婚,有人需要冲动,有人需要冷静。
虽然诉讼离婚不包括离婚冷静期范畴之内,可有的地方连诉讼都不知道是什么。
很多人的既定印象里,律师会收天价律师费,警察一定帮亲不帮理。
她们的世界里,好像举目无亲。
路童起初去做工作的时候,乎没人信她。
30天的离婚冷静期,有利有弊。
以前江攸宁听过一句话,恋爱和婚姻需要个人才能开始,但分开只需要有一个人同意。
这条法律的实行终于让分开也需要个人同意。
有人得利,有人得弊。
法律本是没有错的。
只是新旧观念冲突里,飞速发展的经济水平跟文化水平不能与之相匹配的环境里,有很多人不知如何求救。
至今仍有很多人被旧观念束缚绑架。
江攸宁了路童之又专门去查询了法条,确认无误将那份《离婚协议》保存下来。
她客厅的“光圈”里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沉,天边红霞弥漫,她回房间把床单被罩换掉扔进洗衣机,把客厅里的沙发罩也一起拆卸下来。
做家务很累,但这种累能防止她胡思『乱』想。
况且这些事她做起来都很熟练,机械式的运动能让心沉下来、静下来。
-
沈岁和回来的时候拎了很多东西,用指纹开锁都费劲。
但门口喊江攸宁,里边也听不见。
只能把东西都放地,再开锁。
可他手指刚伸到指纹区时,门从里边打开来。
江攸宁探出个,看到他还吓了一跳。
她向来平静,被吓到也只是瞳孔微缩,连表都不带变的。
“回来了。”江攸宁温声说。
沈岁和把东西拎进去放门口,“嗯。”
江攸宁拎着垃圾往外走,沈岁和喊她,“江攸宁,我去吧。”
“哦。”江攸宁顿住脚步,等他过来就把大袋垃圾递给他,“扔的时候记得分类。”
说完之就回了家。
沈岁和站楼道里,再一次听到门砰地关的声音。
气劲儿真大啊。他想。
这次大抵是真惹到她了。
沈岁和下楼扔了垃圾,回来的时候家里已是焕然一新。
江攸宁把家里擦拭过一遍,洁净透亮,还喷了空气清新剂,家里处处都弥漫着柠檬香。
她已经把沈岁和带回来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礼盒子放茶,没有拆,甚至没有看,她只拎了饭去厨房,还拿走了清洁剂和消毒『液』。
饭还温热,江攸宁找了盘子把菜都倒出来。
沈岁和买了不少菜,但没买米饭。
她只好煲米饭,煲的时候还把之前路童给送的腊肠切了半截蒸。
厨房里很安静,好像跟整个房间都隔开来。
此刻天『色』已晚,这座城市的灯悉数打开,格外绚丽。
江攸宁双臂撑料理台,侧目远望。
她想,这座城市的尽是什么呢?
大海还是山川?
离婚,她想辞职去旅游。
去看看山海,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整理心,重新开始。
“想什么?”沈岁和从边环抱住她,脑袋搭她肩膀,声音温和,“还生气?”
“没有。”江攸宁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低下看向料理台。
下午刚擦过的料理台,这会儿灯的照耀下还亮得反光。
“之前的事,我可以解释。”沈岁和说。
江攸宁摇,“我都忘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沈岁和她耳际摩挲,热气都吐『露』她的侧颈,“江攸宁,你这么喜欢口不对心么?”
“没有。”江攸宁的眉眼敛得低,“我真的忘了。”
“失忆?”沈岁和。
“不是。”江攸宁说:“就是简单的,想忘,就忘了。”
“那你还是生气。”沈岁和下了结论。
江攸宁没再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天的事不复杂,但她想得很多。
时间跨了十年,空间跨了大半个中国。
她像宇宙中浮游,虚无缥缈的空间里找不到定点。
到来,她找到了落点。
那些事像抽走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她好像就那么忘了。
说生气,现真的谈不。
她只是觉得累。
不想说话。
不想拥抱。
只想一个人待着。
任思绪弥散,任生任死。
但她的沉默沈岁和眼里就变成了默认。
她生气。
她闹脾气。
她等他哄。
沈岁和的胳膊她腰间收紧,“你知道徐昭?”
“嗯。”江攸宁点,言简意赅,“前女友。”
“不是。”沈岁和说:“她不是我前女友。”
“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沈岁和。
江攸宁把菜放进微波炉,按一分钟,“表示我知道了。”
“你不信我?”
“没有。”
“我跟徐昭以前没关系,现没有,以也不会有。”沈岁和把医院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如果你气这件事,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出轨,无论是精神还是体。”
“嗯。”江攸宁点,“知道了。”
“如果你气我你生日出差这件事。”沈岁和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往我会记住的。”
“嗯。”江攸宁说完以怕他觉得自己敷衍,又补了一句,“知道了。”
沈岁和:“……”
他江攸宁腰间的敏感处轻掐了一下。
江攸宁一把摁住他作『乱』的手,眉眼淡淡,“我真的没有生气。”
说完之把微波炉里的菜端到餐桌。
沈岁和站原地,怀里空落落的。
厨房里也只剩他一个人。
有点烦。他想,即便乖巧如江攸宁,也会有这么难哄的时候。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哄了。
晚饭比平常吃得迟,为一直等米饭熟。
江攸宁很早就坐到了餐桌前,但只是低着玩手机,程都没跟沈岁和交流。
她玩手机,沈岁和看她。
米饭熟了之,她去铲的。
她半碗,沈岁和一碗。
安静吃饭,程自动消音。
吃完饭,江攸宁打开电视,把手机投屏过去,正放着跨年演唱会。
边是江攸宁很喜欢的一个歌手,她翻唱了一首曾经红极一时的歌。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
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低沉沙哑的烟嗓客厅里回『荡』,江攸宁盘腿坐沙发,随意拿了个抱枕。
朋友圈里都是跨年的文案。
群里也都艾她出来领红包。
她是家里最小的,家族群里领红包就领了小千。
辛语群里艾她。
——@世界最好的江攸宁,要不要出来吃火锅?
——我跟路童,缺一。
——打完我再找个人,咱们可以打麻将。
路童:赌博犯法。
辛语:???
——拉黑了。
【我吃过了,你们吃。】
【今晚不出去了,明年吧,一起跨年。】
辛语:呵。
——互删吧。
江攸宁关了手机放一边。
电视正放着广告,金主爸爸的广告念起来没完没了,一个接一个的品牌,其实人们一个都记不住。
她换了个卫视看跨年演唱会。
往年她是跟沈岁和一起看的。
沈岁和忙,但不至于忙得这么没人『性』。
跨年夜,人都是一起过的。
虽然没有过多浪漫,但江攸宁时常安慰自己:平平淡淡就是真。
来发现,平平淡淡就是平平淡淡,哪有什么真不真。
灰姑娘还能当个小时的公主,而她一生只能平平淡淡。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岁和吃完饭也过来坐她侧,江攸宁回看了眼。
嗯,碗没摞没洗。
一切都是原样。
等她做。
只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电视。
沈岁和拉她的手把玩,江攸宁收回手,语气淡淡,“吃饭不洗碗吗?”
没有任何质的语气,只是很淡的一句话。
沈岁和感受到了她的怒意。
“洗。”沈岁和起。
他没太多做这种事的经验,但又拉不下脸江攸宁。
洗碗和收拾厨房用了半小时。
但从厨房出来,他直接关掉了客厅的灯。
江攸宁被吓了一跳,她看向沈岁和,“做什么?”
“惊喜。”沈岁和把今天刚取到的“挚爱”三件套礼盒递给她,郑重其事地喊她,“江攸宁,迟到的生日快乐。”
他说“惊喜”个字的时候,毫无波澜。
不太像主动想给她惊喜,像被『逼』无奈。
江攸宁接过他的礼盒,“谢谢。”
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沈岁和从兜里拿出一条项链,样式很好看,是真钻。
“我给你戴吧。”沈岁和说。
江攸宁把礼盒放一边,扬起脖颈,“嗯。”
程,她没有欣喜,没有微笑。
好似做跟她无关的事。
沈岁和第一次帮人戴项链,弄了很久才弄好。
这条项链是侣款。
女款的吊坠是银『色』“月亮”,男款的吊坠是蓝『色』“星星”。
江攸宁戴着这条项链,显得脖颈愈发纤细。
不盈一握。
沈岁和真诚夸赞,“很好看。”
“谢谢。”江攸宁说。
电视里的歌仍旧唱。
沈岁和跟她对视,那双鹿眼仍旧漂亮。
只是没什么神采。
他喊她的字,“江攸宁。”
“嗯?”江攸宁应。
他说:“新年快乐,往平安顺遂。”
“嗯。”江攸宁笑了下,“你也是。”
这笑,敷衍至极。
沈岁和盯着她看,看到她收敛了笑意,侧过脸去。
“江攸宁。”沈岁和抱住她,甚至不费力气就将她抱了怀里,直接让她坐自己腿,他的手她腰间流连,路过她所有的敏感点。
他她耳侧说:“你别不说话,别对我敷衍。”
“我没有啊。”江攸宁笑,“你想多了。”
话音刚落,沈岁和就将她打横抱起,回了房间。
那张熟悉的大床,是江攸宁下午刚换的床单,她一侧脸就能闻到薰衣草的味道。
为家里的洗衣『液』是薰衣草味的。
她躺那儿,沈岁和俯瞰着她,微弱光亮的房间里,沈岁和脱了衣,他朝着江攸宁吻过来。
密密麻麻的吻落江攸宁的敏感点。
黑暗之中,他说:“江攸宁,我挺喜欢你的。”
万丈波澜再次泛起涟漪。
江攸宁错愕地看向他,“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沈岁和的吻愈发炙热,落她的耳际,声音低沉沙哑,“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想:如果孩子可以治愈她的话,他可以试着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只想让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
回到最初认识江攸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