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风起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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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无人缺席。

年底前意外染病而消失了数日的兰荣到了。

另外一位去年久告长假统共没『露』过几次脸的朝廷要员来了。此人便是兵部尚高贺。

去年, 这位尚除了六军春赛『露』主持仪式之外，其余大部分的间，都在他位于京兆郡的祖宅里, 侍奉年迈生病的老母。

高贺之父跟随高祖多年, 是为数不多的获得铁券荣耀的军功大将之一。他本人能征善战，效力圣武皇帝麾, 立过大功，又以孝而着称，多次得到重视孝道的明帝的嘉许。去年为侍奉老母, 高贺不得已告假，兵部日常事务转侍郎挂衔总理。他和近旁久未见的朝官相互作揖，互贺元旦，忽这, 传来“摄政王到”的通报之声。

殿外那片站满了人的广场分开了一条道，摄政王走了过来。众人纷纷涌了去, 争相和他作揖，恭贺元旦。

束慎徽带容，一边朝着主殿行去，一边和左右两旁的朝臣作揖还礼。兰荣和高贺停在殿口附近，待他走到近前，慢慢出列, 朝他行了一礼。

束慎徽的目光在二人的身停了一停，先问兰荣身，又问高贺之母，二人各应安好。束慎徽略略点头，随即继续迈步，入了大殿。

今日大殿东西两侧, 北陈设着中和韶乐。丹陛丹墀之，卤簿仪仗鲜明。殿内和丹陛之，立侍着卫官，又有多达数千的英俊甲士排列出去，一直延伸到了宫门之外。那里张设五『色』旗帜，列着作仪仗并参与随后表演的马、犀、象等瑞兽，既显元旦喜庆，更彰显皇家的无威严。

宫中这响起了初次的鸣鼓声。束慎徽领着身后的官员和使节各序其位，没有人再发声，气氛变得庄重。二次鸣鼓，他带着众人入殿，分列在丹墀的东西两侧，北，着前的宝椅肃立。三次鸣鼓，执事官拜，奏请升殿。

殿内发出了一阵悠扬而庄严的中和韶乐，殿内的百官看见帝随着导驾官到来。宫人开扇卷帘，帝升座。

此天仍未亮，殿内火杖通明，映出了帝的身影。他身着衮冕，额悬珠旒，足踏云履，腰佩宝剑。现身之，因他身量颀长，俨已有几分成人之貌。

百官最近纷纷有感，帝“病愈”再次恢复朝会之后，颇有日益加威之态。今日这样的场合，天子之势，更是扑而来。

快，靠站在前的一些眼尖的官员譬如清，透过珠旒，发觉帝的脸『色』却不大好。他透青白，眼睛带了几分浮肿的迹象，仿佛昨夜未曾睡好觉。

今年的这个元旦和前几年不同，意义非凡。多人都猜测，帝将会在今日宣布雁门兵。这是一件关乎国运的大事。他毕竟阅历有限，不似摄政王，惯看风波，昨夜想必过于激动，失眠所致。

殿外鸣鞭报完毕，清等人随最前的摄政王，在再次响起的丹陛大乐中四拜，接来，便是喜庆实则极其繁冗的大朝拜了。有资格的官员按照份位开始进贺表，黄门侍郎何聪宣读，皇帝赞许，传到殿外，所有的人跪、俯伏、平身，依次不停。

这种套路起初还好，多轮来，未免便就折腾人了，礼制如此，谁敢不耐。终于等到全部结束，这天已大亮，百官当中那些年老弱的，早就『露』疲乏之『色』。

礼部官员奏礼毕，典礼宣告结束，在再次响起的乐声当中，皇帝就要退朝，这，众人看见摄政王缓步出列。

“今日正旦，万物更，皇帝陛，奉天永昌。臣这里有一事，想趁今日良机奏，请陛恩准。”

他说完，双手举起一道奏折。

清等人便心里有数了，知摄政王的应当是兵折，便都静静观望。

侍人从丹陛快步走，接过，呈送到了帝的前。他慢慢打开，目光停在折，久久没有发声，只低着头，仿佛入了定，冠冕垂落的那一排珠旒，纹丝不动。

这实在是反常。往日，对于摄政王的折，帝无不是当场点头，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的反应。

殿内气氛渐渐有变，百官纷纷抬头，望着帝和摄政王二人。

束慎徽先的这一道，是请辞摄政王之位的奏折。

这是大事，虽昨夜已说好了，没预先排演过，当着朝臣的，皇帝起初必不应，他会再次力辞，皇帝再不应，他再辞，如此三遍，事情就定。

是，束戬此刻的反应，却未免古怪。

他望着侄儿，等了许久，压心中疑虑，再次开口：“陛，蒙先帝信赖，臣摄政至今，无一日不是如履薄冰，竭尽全力，勉强应对。今日是天和三年正旦，陛已成长，英姿勃发，臣以为，陛足以……”

他正说着，百官看见帝突猛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摄政王的，哑声说道：“今日另有事务，不可耽误。摄政王之事，日后再议。”说完，快步了阶陛。

这个变故，任谁是没有想到。大臣相觑，最后望摄政王。

束慎徽看着帝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殿后，凝神片刻，发觉近旁贤王清等人都在看己，便转脸，朝众人微点头，随后迈步，出了大殿。

意外快过去了，接来的这三天，帝领着官员宴乐、观看百戏，祭祀，又举行各种与民同乐的正旦庆典，他忙忙碌碌，看起来脚不沾地。束慎徽没再提正旦朝会那日的事，如往常一样，依旧履职。直到第三日，祭祀归来，束慎徽领着百官送帝回宫。百官停步在宫门外，束慎徽继续送帝步入宫门。前后左右，只剩他二人，束慎徽停步，打量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束戬：“陛辛劳了一年，又接连三日，正旦庆贺，应当乏了。朝廷还将继续休朝七日，陛好好休息，等精神好了，再议之前的事，是不迟。”

束戬始终没有抬眼，垂着眼皮，低声道：“之前说的那件事，我想了想……还是罢了……周公是到了成王弱冠之年，归政成王，我还早，我怕我没法把控朝政……”

束慎徽看着他：“陛可是遇到难处？”

“没……就是我不想……”他目光游移，喃喃地道。

束慎徽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此事再。另外关于——”

“那个事再说吧！”束戬忽打断了他。

“容我再想想……出兵是大事，朝里有人反对……”束慎徽见侄儿终于望了己，眼神之中，却似带了几分哀告和祈求。

“三皇叔你辛苦了这么久，你好好休息几天，这个事以后再说……我走了……”

他胡『乱』说完，转身迈步，匆匆入了宫门，身影随之消失。

束慎徽在原地又立了片刻，转身回来，含命百官解散。

接来是一年当中唯一一次接连七日的休沐，正月初十那日，朝廷重启朝会。人人欣喜，和摄政王道别后，纷纷散去。

束慎徽亲将贤王送回府邸。临分别前，贤王屏退左右，低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帝为何改了主意，既不应他请辞摄政，不肯令发兵。

这两件事，束慎徽已提早和他说过，见帝如此，此刻心中未免顾虑。束慎徽安慰他一番，道无大事，只是临发现尚未做好相关准备，这才推迟。贤王便不再多问。分开后，束慎徽径直回到王府。李祥春已在等他，随他入了房，闭门低声道：“正旦前，敦懿太皇太妃夜探陛，回来后，独个儿在后殿圣武皇帝神位前口出怨言，还似涉及庄太皇太妃，言辞不敬。”

“都说了什么？”束慎徽问道。

老太监将重复了一遍。

束慎徽静默着。

“殿，陛宫中，或许有可探之处。老奴在宫中多年，若是殿许可，老奴可……”

“不必了！”束慎徽阻止道，“你去吧。”

李祥春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束慎徽独坐房，直到日影西移，他慢慢起身，走到门外，停在台阶之，望着北，久久，身影凝定。

天和三年的元旦休沐，还没过去一半，到了初六这一日，休假的气氛，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破了。

北狄皇炽舒送到了议和的消息，称己吸取前代教训，登基之后，决意休战，愿率狄国和魏缔结友好条约，永不南侵。为表诚意，声称只要得到魏国许可，他便将派遣使者入魏，到长安进行会谈，商议边界，互开榷市。

这犹如平湖里砸了一块天外来的巨石，消息快传开，引发轩大波。

初七这日，本无朝会，不大臣纷纷闻讯赶赴而来，入了皇宫，求见帝和摄政王，就此事各抒己见。快，主和派的声音越来越大，认为大魏想要夺回幽燕，是出于北门户安全的考虑。战便是凶，于国于民，诸多不利，何况万一战败，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北狄主动释放善意，原本的北境雁门牢不可破，应当观察利，不可贸出击。

持这种观点的大臣，先前只敢私议罢了，如今却不一样。回朝的兵部尚高贺竟站出来带头。有了有分量的领头人，舆顿酝酿，继而大作。而如清等人，原本对这个消息嗤之以鼻，认为是狄人的缓兵之计，在据理力争之后，发现本是坚定主战派的帝沉默，最奇怪的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接连两天，摄政王竟没有『露』。

不如此，就在昨日，又传出一个消息，禁军将军刘手的人和地门司的人发生了冲突，据说是因春赛结旧怨，刘的人不服输，将对打成了重伤。御史已拟了参折，预备节后立刻参奏刘。

刘和姜家素有渊源，这事满朝皆知。而姜家和摄政王的关系，更是不说了。

摄政王当政数年，不群不党，除了他从小亲近的宗亲贤王一脉，即便清这些近年受他重的大臣，平日了朝堂，和他素无往来。

唯一刘，被认为是他的亲信。

这事若放在平日，绝不算什么大事，最多就问责一番罢了，凑巧竟发生在这个关口，看着还有大做文章的趋势，再想到元旦朝会那日帝的反常举动，清等人细想，无不后背生凉，对着日渐高涨的主和调，催促发兵的声音，未免就慢慢地小了来。

三天后，正月初九，恢复朝会的前一天，入夜，已多日没有『露』的束慎徽现了身。

他入宫，来到御房前，求见帝，进去后，就见侄儿不复先前躲闪，朝着己急急忙忙走来，口中道：“三皇叔！你可来了。你若再不来，我就想去寻你了。大兴那边送来的消息，你应当知道了吧？这几日虽在休沐，朝臣无不热烈讨。高贺表，述停战修和。他是素有战名的大将，我看他说得颇在理。你看！”他从案头的一堆奏折里飞快地拿了一份表文出来，递，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束慎徽接过，并未打开，轻轻放在一旁，朝着束戬行了一礼，随即道：“收复北门户，此为高祖践祚以来的固有国略，为何如今便就出兵，臣先前在奏表里作了详述，传阅百官。天地利人和，三者皆备，不如此，雁门已陈兵待发，士气正高，倘若叫停，军心涣散，将来等到炽舒坐稳位子兴兵南，到再被动应对，想要取胜，我大魏恐怕将要付出比现今更高的代价。臣想不出为何要因对区区一个口舌之好，便放弃这利我之局。 ”

束戬勉强继续：“可否再行商榷……毕竟，兵是件大事……”

“不待人，战机转瞬即逝。”

“是那么多人反对……三皇叔你从前不教导过我，要广开言路……”束戬又讷讷而言，眼睛左右地看。

“陛。”束慎徽唤了他一声。

“正旦前夜，敦懿太皇太妃见了陛。陛态度大变，是否与此有关？”

束戬一惊，倏看他，“你监视我？”

“陛元旦日起便一反常态，事必有因。我小便长于皇宫，又摄政至今，这种事，我若想知道，何须监视？”

束戬仿佛被针戳破了的皮球，慢慢垂眼帘，不再作声。

束慎徽凝视着他。

“可是敦懿宫受过先帝遗命，命陛防备，乃至赐死臣？”

束戬大骇，心一阵狂跳，脸『色』更是骤变。

他猛地抬起头，对了两道目光。

那目光平静。

风已起于青萍。他谈着己的生和死，却仿佛闲庭信步，无波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