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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春秋粉黛能够为你成魔,也能为你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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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内心深处为何还依旧存在着一丝犹豫?

这样的无望, 难道还有什么需要留恋的地方吗?

想要即将失去什么, 连那宏大的力量都显得无足轻重,四肢百骸如同炭焚冰浸,五内俱痛。

一直以来,他睥睨世人, 不屑凡俗,执掌生杀,更加从不在乎他人眼光, 唯独在叶怀遥面前, 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自伤自怜, 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觉得自己得不到, 配不上, 即使像做梦一样拥有了这份感情, 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叶怀遥的变心, 因而所有的甜蜜中都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那些恐惧怖畏, 从来就不是叶怀遥所带来的, 他所怕的, 无非是自己的心。

真情何须用允诺报偿允诺, 当爱他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有无回音, 是否失去,本就无法动摇任何。

“我不想成为天魔。”容妄脱口道,“不可能!”

他这句话几乎是喊了出来,让周围护持法阵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在旁边护法, 只能感受到庞大力量带来的压制,却无从体会容妄心中所想,忽地听闻他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心中都是一惊。

不怪他们觉得慌张,容妄目前的状态实在太像是走火入魔了,除了燕沉等少数了解他的人之外,在其他修士们眼中,这位邶苍魔君的危险『性』本来就不下于赝神。

眼下大好良机就在眼前,只要稍加把握,就有无限的力量任由他驱策,届时将无人再有抵挡之力。

容妄会放过这样的诱『惑』吗?

此时燕沉已经带着部分玄天楼弟子寻路进入赤渊,此处交由展榆坐阵,另两位司主韩彩恒和管宛琼也在旁边。

眼看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管宛琼焦虑道:“这可怎么办?邶苍魔君是不是一定要成为天魔了?”

韩彩恒心中还存有侥幸的念头,说道:“他刚才不是说‘不想成为天魔’吗?希望邶苍魔君能够坚持对七师弟的心意,挺过这一关。他……”

说话间,天边又是轰隆雷响,韩彩恒觉得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沉,身子一晃,连忙将长剑用力拄入地面,气喘吁吁之下,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没那么简单。”

展榆所站的方位靠前,扛的压力比他还大,艰难说道:“现在已经不是容妄想与不想的问题。就算他能抵得住诱『惑』,此刻天雷也马上将至了,到时候阵法运转,他不成为天魔,又如何度过这雷劫?”

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如果容妄不这样做,雷劫就会落到赤渊当中,叶怀遥绝对不可能躲过,但他把雷劫吸引过来,又怎么可能不成为天魔?

事到如今,一切进程都已经由不得他们做主,只怕是身不由己,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展榆咬牙将剑□□,手掌毫不犹豫地抹过剑锋,鲜血沾染上剑刃,功力骤提三成。

眼下他不太了解容妄的状态,也无法出手阻止或者帮助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顶住法阵,多分担一些压力。

剩下的,且看天意罢。

在这一刻,展榆忽然深刻理解了燕沉方才那番话中之意。

见他如此,韩彩恒管宛琼等人纷纷效仿,而正在此时,却见容妄猛地抬起手来,一指点中了自己胸口正中的天突『穴』。

天突『穴』乃是气脉要『穴』,容妄那一指下去后,身体晃了晃,喷出一口鲜血。

后方护法有魔将看见了他的举动,失声高呼道:“君上,您在做什么?!”

容妄脸『色』骤然苍白,却并未回答,手下毫不停顿,又一指点向丹田气海。

展榆骤然反应过来,失声道:“他要散功!”

当初在风上殿的时候,展榆也曾经清晰地看到了容妄成魔的经过。

当时,楚昭国被周军所灭,那里的将士更是对叶怀遥百般践踏羞辱,容妄因而发狂,爆发血脉。

他于顷刻间夺去了成千上万周军的『性』命,吞噬了这些人的魂力,而容妄一切功法的根基,也由此而起。

正因如此,他也才会时常觉得自己手染鲜血,自惭形秽。

但现在,为了不成为天魔,他竟然要生生将这份魂力从自己的体内剥离出去,这种痛苦无异于剖骨剜心,只要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非常人所能忍耐。

容妄一下出手之后,毫不停顿,紧跟着将自身数处要『穴』连点,他的身体四周渐渐有无数道黑影散逸出来,向外挣扎撕扯。

每点一下,容妄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冷汗不断顺着面颊滑落,连牙关都因忍痛而咬出血来。

离得近的人,几乎都不忍再看,容妄的面『色』却冷毅若铁。

他经历过最痛的事,是当年眼睁睁看着叶怀遥受杖刑而无能为力,世上再没有任何疼痛能与此比拟,如今经受这些,便都不值一提了。

强撑着将最后一指点完,整个人的身子晃了晃,站立不稳,半跪在了地上。

庞大的魂力从他体内脱出,在法阵中尖啸盘旋,而瞬息之间,天雷也已经劈至面前。

这浩大的雷劫似有犹豫,空悬于法阵之上,没有落下。

“我当初……造下万重杀业,化身为魔……乃是形势所迫,无可奈何之举,这份罪孽加诸于身,未曾有悔。”

容妄缓了口气,咬牙说道:“如今因果轮回,尽散魂力……亦是心甘情愿。”

鲜血顺着唇角缓缓滑落,他伸手擦去,却『露』出一抹惯如往常的轻蔑笑容:“万事由我,从不许他人摆布!”

他一掌挥出,周围的法阵破碎,魂魄尽数而出。

能够为你成魔,也能为你尽散功力。

从始至终,唯独深爱这件事,我是一直拼尽全力去做的,而且永远不会放手。

什么都无法改变。

轰然一声,雷鸣散尽,周围一片寂寂无声。

容妄面容惨白,硬撑着站起身来,展榆站在他旁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扶。

他先前因为想让师兄高兴的缘故,才不得已接受了这个邶苍魔君,其实心中一直存有芥蒂,觉得容妄配不上叶怀遥,更无法全然信任于他。

直到方才,亲身感受过那样惊人的力量诱『惑』,又眼睁睁看着容妄下狠手将修炼千年的魂力从身上剥离出去,展榆再看这个男人,竟有几分肃然起敬之感。

容妄却无心在意展榆对他是怎样的看法,他甚至连身体里残留的剧痛都顾不得,快速地说道:“去叶怀遥那边吧,我得过去找他。”

法阵已经被他击碎,那些被释放出来的冤魂四下融入道重重黑霾中去,唯独叶怀遥那一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他总是不能安心。

郄鸾等魔将费劲地从后面挤过来,听见容妄如此说,担忧道:“请君上保重身体,还是属下们去罢!”

容妄自然不放心,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一怔。

他原本浑身剧痛,四肢乏力,可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涌遍周身。

这种感觉与方才天魔之力那种带着引诱的霸道澎湃不同,也和之前身上阴冷尖刻的魂力差别甚大。

那样的舒适浑融,仿佛天然便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身体吸收了这股力量,却毫无不适之感,反倒连沉重的内伤都减轻大半,功力也在急速回流。

见到容妄忽然出神,展榆不由停步问道:“魔君,怎么了?”

“是……赝神。”容妄迟疑道,“赝神,死了。”

这个父亲,自来对他毫无半分爱惜回护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只有残酷。

直到他死,总算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将容妄的另一半生命力还了回来。

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怅惘,随即,烟消云散。

赝神的死来的突然而及时,做出这件事的人是叶识微。

在赤渊当中,情况紧急,叶怀遥眼看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便打算与赝神同归于尽。

谁能想到,就在他们跃向大地裂隙的同时,天雷竟会忽然转向!

在事情发生变故的那一刻,叶识微的反应是最快的。

他没有关注何端恒的死活,也暂时顾不得追究这天雷到底是朝着哪一个方向去了,在发现自己能动之后,叶识微第一时间就是朝着叶怀遥那里扑过去。

眼见叶怀遥和赝神即将坠下,他二话不说,手起剑落,竟然生生将赝神的灵体穿心而过,钉在了旁边的崖壁上。

说来讽刺,叶识微手中的剑还是赝神的兵器,剑刃上沾着刚刚在叶怀遥身上捅出来的鲜血。

赝神目前没有实体,若是普通兵刃,原也无法这样伤他。

两人下坠的势头一阻,叶识微紧紧攥着剑,极力弯腰伸手,冲着叶怀遥喊道:“哥,快把手给我!”

这句话说出,他眼眶一热,素来冷静自持,此时的话语中,却竟然带了哭腔。

叶怀遥肋下被捅了个窟窿,本来就虚,此时被不上不下的吊着,这滋味简直堪比酷刑,本来已经昏昏沉沉,连叶识微的话都没太听清楚。

他抓住赝神的手指几乎使不上劲,本来差点都要松手了,腕上那道道侣法印突然灼烫,银白『色』的光芒从上面浮起。

“叶怀遥!”

——仿佛是谁这样喊了他一声。

叶怀遥一个激灵,骤然清醒,勉强将手抬起来,还是跟叶识微差了一点。

浮虹剑急的在鞘中铮铮作响,忽然自己从叶怀遥的腰畔跳下来,用力在他脚下一托。

叶识微和叶怀遥的手握到了一起。

那个瞬间,时空交叠,记忆回溯,国破那年的倾圮城池如在眼前,兄弟两人的对视当中,仿佛都看见了那个曾经狼狈而弱小的自己。

中间的离散与痛苦仿佛在这一瞬间卷入时光的烟云,落花随逝水般消失不见。

叶识微紧紧握住叶怀遥的手,向上用力,随后托住他的腰,将叶怀遥拽了上来,一把抱住。

“识微……”

叶怀遥按住他的肩膀:“你看见容妄了吗?”

叶识微一怔:“容妄?他来了吗?”

叶怀遥情急之下,被喉间卡着的血沫呛了一下,一边剧烈咳嗽,一边道:“刚才那雷……咳咳……肯定是被容妄引走的……”

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计较心中那点小小的酸意了,叶识微拍着他的后背,连忙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想办法帮你找他,你别着急,小心伤口。”

两人刚说到这里,身后的裂隙就轰然一下炸裂开来,向外坍塌,叶识微连忙护住叶怀遥就地一滚,紧急避开。

何湛扬本也想过来,但此时惊见整片空间似有崩塌之势,连忙现出原身,用庞大的龙形生生将周围撑住。

何湛扬冲着叶识微喊:“哎,这位兄弟,麻烦你带着我师兄快走!我很快就会撑不住了——”

叶识微一把将叶怀遥扶起来,高声道:“那你呢?”

何湛扬满头大汗,咬牙切齿地说:“你、你把我师兄送上去,再带人……回来救我……”

叶怀遥忽地道:“湛扬,人来了!”

何湛扬连抬头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努力向上看去,只见九天之上一道华彩闪过,巨大的剑影划破冷夜长天,轰然斩落!

地面剧烈震动,烟尘漫天,热浪灼人,一把足有数丈之高的长剑稳稳扎入坚硬的岩石之中,宛若擎天巨柱。

来的人是燕沉,他高高站在孤雪剑顶端缭绕的云雾之间,撑住了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何湛扬松了口气,一下子变成了人形,几乎瘫倒在地,随即被其他及时赶来的师兄弟们扶住。

所有的人都来了,唯独不见容妄。

一番惊心动魄,几次险死还生,叶怀遥顾不得庆幸劫后余生的惊喜,随手将一名匆匆跑过来要查看他情况的弟子拉住,问道:“邶苍魔君呢?”

叶识微本来扶着他,此时忽然松开了手。

那名被叶怀遥拉住的弟子神情惊讶,欲言又止。

然后便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中带着独有的温柔,和声道:“别急,我在呢。”

叶怀遥回身,因为重伤和情急而有些踉跄,却被容妄稳稳扶住了肩头。

容妄的气『色』不算太好,面容上有种重病似的苍白,但他的双眼明灿如星,唇边有笑意,目光中有心疼。

十三岁成魔的那一年,他曾经想过,如果能够不放手,如果能够并肩走下去,那该是多么幸福。

可这世间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千载红尘颠簸,分道扬镳之后,他们将人生的低谷辉煌,分别团聚,苦涩酸甜一一经历,年少时那个天真的梦却从未改变。

跌跌撞撞地走着,无望而又渴望地等待着,有朝一日蓦然回首,方才看见,原来梦土中,已经开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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