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何苦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桐华记事!
“还看什么呢?还不赶紧追上!”跟来的阮家护卫首领一巴掌拍在阮平的后脑勺上,说了一句。
阮平这才反应过来,喊着大伙赶紧追自家公子。一下子呼啦啦一群人都出了角楼追着阮斌而去。
很快的,一群人就骑马出了马场,奔着真定城而去。
程嫣坐在原地,眼泪已经不掉了,却神情呆滞。
“主……公。”
十九自房梁上跃下来,已经站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唤道。他觉得上一次他把自己的声音放到如此之轻还是在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他还记得他是在一棵桐树之下见到的她。那天的桐花开得灼灼其华,灿烂极了。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娇弱的像易碎的瓷娃娃,也像无人照顾的小奶狗,连冲着他呜呜地叫上两声都不会。
他第一次,单膝着地,跪在了她的面前,认了她为主,轻声地唤了一声“主公”。自那天起,他正式成为一名死士,有了“十九”这个编号。他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魂。
七年。
七年,他陪着她,从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变成了伶牙俐齿的小娘子。从一个需要人时刻关照的可怜虫,成长为如今能够照顾母亲,为哥哥分忧的世家贵女。七年,只有他看到她到底付出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连二十,和他一样身份的死士,都是这两年才到了主公的身边。
七年,他几乎没有见过她落泪。因为她始终认为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今天……
“主公。”
十九再次轻唤。他只是一名死士,并没有接受过如何哄人,尤其是哄女人的训练。可他直觉地知道,他不能出去把主公的婢女叫进来。如今的她一定不希望任何人见到她的狼狈。
最终,他只能学着七年前,他第一次到了她身边时候的样子,单膝跪在她的身边。犹豫了很久,他终于是轻轻抬手,虚抚着她的乌发。
放心,我永远都在!
十九心里默念。
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程嫣艰难的扭过头,看到了十九单膝跪在她的身边,轻抚着她的头发。她知道他看到了她所有的狼狈。可这又有什么,比这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而且,他是她的死士,命运是和她连在一起的。她除了白起,只有他了。
程嫣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扑在他的怀中痛哭起来。她只想放纵自己一次,把一切一切的不甘都随着泪水哭出来。今后,她就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她为自己选了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
太阳渐渐西垂,直到隐没。夜似水,悄无声息地浸入。整个阙望楼似乎是被众人遗忘了,连虫鸣都没有。
许是哭得累了,程嫣终于是抬起了头,看着黑夜中十九闪烁不定的一双黑眸,可怜兮兮地问他:“十九,陪我喝酒好不好?”
十九点头:“好。等我去拿。”
程嫣点头,坐直了身体。许是夜太冷,也许是一时离开了温暖的怀抱不太适应,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冷战。阙望楼的二层并不方便安装地笼,但是有火盆。可能由于太久没有人来加碳,火盆早就冷掉了。十九望向火盆的方向,蹙了蹙眉头。
他嘴唇翕合,却什么都没有说,从地上站起来。也许是由于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太久,他用单手撑了一下地,才站起来走出了阙望楼。
程嫣就坐在原地,看着他一次次的进出。先是拿来了烘暖的大氅让她披着,又搬进来几个火盆,让屋子里重新的暖和起来。他又拿来了烘暖的棉席,让她起来,换掉了她原来坐的那块。再一次次地拿进来一大堆酒坛子。最后才拿进来一盏明明暗暗跳个不停的烛火。
程嫣莫名地有些想笑。他最后才把烛火拿进来,可之前那些酒坛子都已经摆放的满地都是了,也难为他进出这么多次一次都没有绊倒。其实她不知道,十九是在最后才想起来要为她拿上一盏烛火。只因为他在黑暗中太久,已经在夜间不太需要照明的东西了。
等东西都放好了,十九才在程嫣的对面坐下,甩出一条鞭子,卷住一个酒坛飞回来。他把酒坛递给程嫣,依样画瓢,又卷回一个酒坛,自己拍开封泥,直接昂头,将坛子举起,酒就成一条线落入到口中。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
程嫣和十九一样,都是直接拍开封泥,酒聚成线,落入口中。
程瑾都不知道,他心目中犹如风中弱柳的妹妹在喝酒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很快,两个人都把这一坛酒喝尽,坛子丢在一边,发出两声脆响,在黑夜中传出很远很远。
十九再次卷回来两坛酒,两个人喝尽,坛子丢掉,又是两坛。
程嫣和十九谁也不比谁喝的慢。等到十九第四坛子酒喝尽,第五坛子的封泥拍开的时候,看到程嫣的第四坛子酒摆在案几上,双臂环着,像是抱着个宝贝。她下巴也放在案几上,整个人趴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十九叹了口气,抱起坛子喝了一口,就把酒坛放在一边,“主公,您这又是何苦。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往外推呢!”
听到这话,程嫣却仿佛是炸了毛的猫,整个人身子直了起来,使劲瞪着十九。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滴滴答答的泪水,只能是用手背摸了一把,再摸了一把,“谁说的我喜欢他了,我根本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大英雄。就是大英雄!我一点也不喜欢他那样的世家公子。一点也不!绝不!绝不!”
真的不喜欢吗?如果真的不喜欢,她为什么会拉了十九陪她喝酒,又为什么会掉眼泪,又为什么心会觉得空空落落没了住处。她骗得了十九,骗得了阮斌,难道也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程嫣再次趴在桌上,双手相叠,把头埋上去,失声痛哭。
这又是何苦!
十九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自己的酒。
他有些庆幸,他只是一个死士。一个不需要有感情的死士。他六岁入死士营,十岁从刀山血海中爬出来,就到了她身边成为了一名死士。像他这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们都一样,生命中只会有自己的主公一人。所以,他们不需要有感情。而不需要有,就不会有烦恼。
程嫣这次并没有哭太久,就不再发出声音。
如果不是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十九都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夜静了很久很久,十九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问,“就算不喜欢,他也是最适合你的人。你又何苦将他推远呢!”
是啊!她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