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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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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依依高挽云髻,面如初开之花,眼如寒江射月!徐焕的头脑一时懵了,忽而想起《洛神赋》中的一段文字: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忽而又想起了《登徒子好色赋》: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忽而却又想起了《红楼梦》中的一段话: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烁文章;爱彼之容貌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龙翥凤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池塘……。

“天人”“尤物”两个词几乎同时进入他的脑海。

更有阵阵幽香直透肺腑,徐焕禁不住神摇旌荡!

此花端合在瑶池!

藤原小姐已经看出徐焕恍惚的样子,不禁展颜一笑。徐焕看到她的笑,猛然觉出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端起茶杯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明侯今天算是栽到家了。他一向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和他同龄的人大部分已经结婚生子,而他却始终心无旁骛一心求学。以徐家的富贵与威望,有多少世家争着与徐家攀亲、有多少妙龄少女整天做着嫁给徐明侯的春梦啊!

在大学期间,每到放假的时候,河阳乃至整个海右省的许多富贵之家纷纷给徐添下请帖邀请徐老爷过府叙旧,在请帖的后面常常不忘缀一句:务请徐公子同来;又有多少世交之家频频登门造访,大多时候携女同来;一个个亲朋好友更是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徐添徐老爷子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醉翁之意”,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早日成亲生子以改变目前人丁凋零的现状,无奈徐焕对于俗脂艳粉一概不置正眼。

还是藤原先生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他诚恳地对徐焕说:“明侯君,今日请您来有一事相求。”

徐焕稳定了心神,身体向挺了一下,回答道:“老师,‘相求’二字学生担当不起,老师若有所命,焕愿赴汤蹈火。”

藤原先生顿时喜形于色,接着说:“明侯君,言重了。——想必您也见到了,敝府下对汉文化颇为仰慕,小女依依、犬子智郎、信郎从小学习汉话,在下久慕贵国之儒家学说博大精深,慕明侯君才识渊博,想请明侯君在闲暇时能指点犬子一二,合家不胜感谢!”

徐焕谦逊道:“焕才疏学浅,诚恐难以如命。”

藤原先生说:“明侯君之学识,在下也望尘莫及,若这么说便是推脱了。”

话已至此,徐焕只好应允。藤原高兴之至,连忙招呼他的两个儿子过来拜师。

藤原先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七岁,都比徐焕小不了多少。徐焕看到两个人走过来要下跪的样子,不禁大窘,连忙站起来阻止,然而藤原先生坚持要两个儿子行中国的跪拜师礼。

徐焕慌忙一手拉住一个,正色道:“老师,若要行礼,焕断然不敢应命,学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已。以后有很多事情我还要向两位师弟请教,到那时岂不是也要行拜师之礼啊!”——坚持不从。看到明侯意志坚决,藤原先生就不再勉强了,让两个儿子对着徐焕作一个揖权当拜师礼。

回到榻榻米重新坐好,藤原先生指着女儿说:“小女依依现在东京女子美术学校就读,但是她喜欢音乐,对贵国的古筝名曲尤为欣赏,每个星期天午都要去古筝班学习一个小时,明侯君能否对她也指点一下?”徐焕连忙说:“焕几年来忙于糊弄学历,抚琴之事已经荒疏多年了。”

这不只是徐焕的谦逊,其实也是事实。徐焕自小对于儒家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无不涉猎,抚琴曾经是他的爱好,然而自大学之后他几乎是两年学完四年的课程,很少有空暇,他的确很长时间没有抚琴了。

但是藤原依依根本没有想到徐焕会抚琴,见他如此说,却坚持要徐焕弹奏一曲。

徐焕极力推脱,依依却令他的两个弟弟把一架古筝连同座位搬到了客厅。徐焕已经被逼梁山了,不展示一下就被人看做是一窍不通却拿大话欺人的人。他只好站起来来到古筝前,用右手五个指头轻抚了一下琴弦,——声音纯正清亮。

整理了一下衣袖徐焕轻轻坐下,抚动琴弦,一曲天籁般的《高山流水》随即从琴弦中缓缓泄出。

徐焕所弹奏的《高山流水》是川派琴家张孔山改编的,增加了以“滚、拂、绰、注”手法作流水声的第六段,又称“七十二滚拂流水”,其琴曲以其形象鲜明,情景交融而广为流传。

整个客厅里静极了,只有琴声蔓延。

一曲既罢,所有人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全都沉浸在优美的古曲声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次轮到藤原依依失态了,曲到流水声第三段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就长时间地停留在徐焕的面庞:徐焕留着平头,鸭蛋脸型,天庭饱满,鼻梁挺拔,细长的眼睛显得睿智与成熟……

藤原先生带头鼓起掌来,掌声才让藤原依依回过神来,面对徐焕,她自失地一笑。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藤原师孝感叹道。

“献丑,献丑了。”徐焕不好意思起来。

中午,藤原一家隆重地宴请了徐焕徐明侯。徐焕喝到了日本最为有名的清酒“月桂冠”。席间,藤原依依、藤原智郎、藤原信郎频频向他敬酒,使得酒量甚宏的徐明侯也有点招架不住了。

以后每到星期日,徐焕会准时来到藤原府为藤原智郎和藤原信郎解答他俩在《四书》和《五经》方面的疑难。藤原哥俩天赋极高,不仅一学就会,而且能触类旁通。每当徐焕来的时候,藤原依依总是坐在旁边旁听徐焕的讲解,幽香阵阵袭来,有时候难免让徐焕意马心猿,但是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的思维更加灵活。

对于徐焕来说,大学里的那点东西只需在课堂就解决了,无需课后背啊念啊的,他不像其他学子一样有空就跑到自修室查资料、躺在被窝里背课本背条文。如果不是辅导藤原先生的儿子,星期天他会四处游览。对于东京的大街小巷他比一般的东京人还要熟悉!藤原先生也从来不担心徐焕的功课,对于徐焕的天赋他心中很清楚。

自从徐焕第一次进藤原府时就感觉到藤原一家与普通的日本家庭大不一样,其房屋的建筑设计、室内的陈设无不充满中国气息,更令人称奇的是全家人除了藤原夫人汉语说得稍微生硬一点外,其他人都说得一口地道的中国话!因此徐焕每次去藤原府总有回家的感觉,他甚至每天都盼着星期天的到来,而每到星期天他会弃诸事于不顾准时到达藤原先生的家,而迎接他的总是藤原依依。

藤原家的一切都让他感动而亲切,尤其是藤原夫人,每次见到她徐焕都有一种见了母亲的感觉,她的话虽然不多,却无处不透露着母性的慈爱,徐焕自小最缺的就是母爱啊!

为了报答藤原一家对自己的厚爱,徐焕放弃了寒假回家的机会,整个假期甚至年除夕都是在藤原府度过的。每当藤原家中来客,徐焕无一例外作陪,倒是藤原的两个儿子成了外人。每当客人来时,藤原先生都极为隆重地向客人介绍徐焕,就像介绍自己的至交好友一般。

酒席间的徐焕不仅表现得落落大方、彬彬有礼,而且谈吐风雅。

藤原家族在日本的地位很高,藤原师孝本人在国内也享有盛誉,不但和他来往的人多是显贵名流,而且他看重的人别人也会刮目相看,徐焕因此认识了很多日本当朝名人,他的名字在东京的一些显贵家里被常常提及。

冬去春来的时候,藤原智郎和藤原信郎已经读完了《论语》。自从聆听了徐焕的琴声之后,藤原依依就再也没有去参加古筝培训班,因为他觉得培训班里的老师水平与徐焕相差太远。每当她的两个兄弟的功课结束,她总是马请求徐焕指点她的古筝指法,藤原夫人在一旁的时候会笑着说:“你们总得让明侯君有喘息的机会啊!”

又是一个星期天,徐焕准时来到了藤原家,在藤原家里,他见到了藤原先生的大女儿和女婿。藤原先生的大女儿藤原盈盈和其夫婿大后正太郎家在名古屋市,盈盈不经常回娘家来,所以徐焕一直认为藤原师孝只有依依一个女儿。

藤原先生的女婿大后正太郎是军校毕业,目前在物部师团任陆军少佐。他的相貌具有典型的日本特征,个子不高,两腿粗短有力,唇留着一撮仁丹胡。大后不苟言笑,样子有些傲慢。藤原师孝在向他介绍徐焕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明显露出了傲慢与不屑。

“今天不用课了,明侯君,今天我特设酒宴答谢您对犬子的教导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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