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就是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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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漠工作真的很辛苦，监工还喜欢打人，高兴了打人不高兴了也打人。在那里吃不饱也睡不好。你真的别犯傻。”少年小声说道。
许先生摸了摸他口袋里的那片绿叶，他没说话。
少年见许先生没反应，便有些生气：“你不要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说的话。”他看着少年，“可是在那里工作那么辛苦，你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呢？”
少年低头沉默了一瞬，又抬起头仿佛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对许三说：“跑不掉的。我们能跑去哪里呢？现在我们三四个月可以回一次家已经很好了，只是回家两天就要再回去，如果不回去的话，会有兵来抓的。”
“你叫什么名字？”许先生问。
“我，我也不知道。家里人都叫我幺儿。”少年回答。
“你的家人呢？”许先生问。
“都死掉了。”少年清澈的眼睛看着许先生，“他们都死掉了，有的病死了，有的饿死了，还有我的二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打死的还是被累死的。”
许先生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实在说不出口什么“一切都会变好的。”
少年却像感觉不到悲伤一般继续说道：“我的家人对我很好的。我父母本来不想让我跟着他们去荒漠工作的，可是我们家没有粮食了。以前我爸爸妈妈和哥哥也在那里工作时，他们以前总是让我吃的很饱，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饭。他们也饿呀。”
许先生看到了少年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
少年抬起胳膊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你们在荒漠的工作是做什么呢？”他问得有些不忍心。
少年浅浅笑了：“我们是在挖宝贝呢。”
许先生愣住了。
少年以为许先生没听明白，解释道：“就是金子银子那样的宝贝。”
许先生看向远方，这片土地并不是寸草不生，还有几棵扭曲的树干正在地上挣扎着。南北国边境的荒漠看似广阔，但实际是有尽头的，那便是南国最北边或者是北国最南边那片正在沙化的土地，金灿灿的土地。
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少年这一切。
“我不需要同情。”少年看到了许先生眼睛里隐藏的情绪，“我如今的生活比大多数人好多了。我还有朋友，不过他前几天干活不够勤快被罚不能回家了，我这次回城就是他让我去给他的奶奶抓药的，他上次回家时他的奶奶就生病了，可是他当时没有钱买药。”
少年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我们帮吴哥干了很多活他才答应给我们从外面弄点钱。”
少年张开自己的手掌，一个小小的铜钱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
许先生感到一阵眩晕。尽管太阳早就没午后那般强烈了。他有些渴。
他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银票，连忙找出来塞到了少年的手里。
“我不能要这个。”少年缩回了手，拒绝许先生，“我不能要别人的钱”。
“拿着。”许先生语气带着命令，“我这里还有很多，你快拿着这些好给你朋友的奶奶治病。”许先生帮少年安排好了这钱的去处：“剩下的你可以用来买些吃的穿的，快拿着。”
少年摇头，他快急哭了：“不行，我不能要。二哥不是小偷，可是他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打的。我们不能有那么多钱。您快拿回去吧，我不能拿。”
许先生听明白了。他看着长长的队伍，心一下子凉了。
“先生，”少年开口，哀求地看着他，“你那么厉害，一定认识很多大人。求求你告诉我们的大人，我们真的很累很饿，能不能多给我们一些饭。那些监工打人也很疼，能不能把他们的鞭子收走，我们会听话干活的，可是——”
“快闭嘴。”前面突然传来声音，许先生和少年都吓了一跳。
是站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人，许先生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样子一看也是荒漠的工人，那人浑身脏兮兮的，破烂的衣服勉强没有碎成碎片。
许三直觉上不喜欢这人，他的眼神是在令人不喜，带着些在世间滚打沾染上的世俗和刻意的讨好。
“在这里干活起码还能有点饭吃，这是上面大人给我们的恩惠。你们可知道这几年地里不出粮食饿死了多少人，有东西吃能活着就该知足了。”他皱着眉头看少年，“你虽然年纪小，可也到了该懂事的时候了，别什么话都乱说，省得拖累别人。”
少年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那人往这儿迈一步把少年拽到了他的前面，他使劲揍了下少年，训他“活该”。
许先生只碰到了少年的衣角，他没能拦住，心底闷着火。
他正想要拽回少年，接着训斥一番那人的卑鄙姿态，若是少年不怕，他还想把少年挨的那下打还回去。
可那人看着许先生，突然弯下腰来：“大人，小的都给您教训好了。您看，这小孩子也不懂事，听见风就是雨总是乱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许先生愣住了。
那人看着许先生的表情，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忙拽着少年同他一起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小的知道错了，小的知道错了。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那人瞄着许先生的脸色又趁机改了词：“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少年跪在那儿，抿着嘴没开口，那人忙使劲拍了一下少年的背：“还不快感谢大人！大人慈悲不拿你的小命，你该感恩戴德。”
许先生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匆忙间伸手上前想要拉起他。可是少年甩开了许三的手，他跪在那里一下一下磕着头：“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这片荒漠实在是太渴太饿了，那几滴眼泪根本不够它喝的。它想要的，不只是人们流不完的汗水，还有那滚烫的鲜血和人们无尽的哀嚎啊。
许三感觉自己有些腿软，他勉强支撑自己站在那里。
太阳光渐渐柔和，城门口长长的队伍慢慢移动，许先生跟随着队伍往前移动，审查的官兵穿戴着铠甲站在那里逐一检查人们的证件，这里是南国的最北方，有着南国最坚固的城池。他看着巍峨的城墙和城门，它们不断变高变大，最终变成了吃人的野兽。
许先生觉得自己为官十年，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