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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翡翠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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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店走入后房的路上,齐伦红着脸跟上了邵明。

“那,那个,邵明,我——”

“好了,别不好意思了,”邵明转头笑着说,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尽,“这回就当是咱们两个帮夫人一个忙吧。”

“帮忙?”齐伦疑问道。

“夫人都如那般反应了,自然是有她的难处,你也别老在掌柜的面前提那晚上的事情了,就当,”邵明微微低头,“就当夫人说的是真的吧,也怪委屈你的。”

齐伦的耳朵热乎乎地,他傻傻的回了句“不委屈”,又赶快闭嘴了。

“毕竟你人长的俊,为人又实诚,连吕二小姐都颇喜欢你呢。”邵明继续低着头边走边说,齐伦看不见她的表情。

“可莫提吕二小姐,前两日你与掌柜不在,她便天天来这店中,那如何说来着,作威作福。我倒不关心她,只要她别动辄踢我骂我就行。”

“这话被二小姐听到了,可又是好一顿骂呢!”

“无妨,”齐伦小声说,“我只说与你听了,你,你是向着我的,自然不会叫她知道。”

邵明“噗嗤”一下笑开了。她一直低垂的脸也抬了起来,一双杏仁眼笑得眯了起来。

“怎么,我是夫人的侍女,自小在吕家长大的,到你这却不向着自家小姐反而向着你?”

“但你,”齐伦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便只是红着脸说,“你待我好,也是从你来这就一直如此的。”

邵明只是笑着叹气:“我不待你好又能如何呢,一天到晚的可怜样。”她作势要揪齐伦的发带,齐伦忙往前两步逃开了。

屋顶上似乎趴了只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大概是窜下了房。

一下午米铺的伙计管事账房都在忙碌。掌柜南下进了几笔生意,店里的人都在帮着算账布置,进进出出地联系老主顾,一时间热闹非凡。

齐伦面前堆着小山似的账本。虽说上午吕江夏检查了些,但他觉得还是自己再看一遍更为稳妥。掌柜的回来了后也带来了许多需要核对的账目,齐伦有些力不从心了。

吕江夏坐在一张大藤椅上,手中仍捏着那只翡翠翘。齐伦偷眼瞄他,心中云云,这费了翠鸟羽毛的簪子,造出来本就作孽。然到了吕江夏那里,却连簪子应有的功用都发挥不了,日日被拿在手中把玩。这到底是为何呢?

米铺门前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姐夫,长姐!”

齐伦恨不能藏入账本之中。

那吕家二小姐吕茷枝又来了。

“今日为何如此繁忙?”她口中问着掌柜,却踱步至齐伦身旁,随便捡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齐伦立马将账本往身边挪了挪,身下的板凳也往里移了一些。

“怎么,我做这凳子靠这桌子还能脏了你不成。”吕茷枝生气地问。

“不不,我怕吕二小姐想要坐得舒适些,一舒展一伸手,若是不小心碰了账本,弄伤了二小姐的,玉体,齐伦就犯大错了。”齐伦在心中斟酌字句,这回应该没错了,还特意强调了“玉体”,她应该会高兴些吧。

哪知吕茷枝冷冷一笑,起身拂拂裙子,扭头对掌柜说:“姐夫,你听他说的话。”

掌柜苦笑着看看齐伦呆愣愣的脸,对着吕茷枝赔了个不是。

齐伦心中苦恼,怎么又说错了?

他委屈地低头,继续着账目的计算。

吕茷枝斜眼看着齐伦,心里气道:这木头!

她走至姐姐吕江夏的身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一饮而尽道:“长姐,听说申纵秋回来了。”

吕江夏捏着翡翠翘的手一抖。半晌,她微微开口:“我知道。”

吕茷枝讶然:“长姐竟已知道了?那你为何——”

“茷枝,”吕江夏打断了她的话说,“你也算心思细密,如今还不明白?我与他已无任何瓜葛,他再回到哪里、去往何处又与我何干呢?”

吕茷枝住嘴了,眼前的长姐是真的动气了。

端着茶来到前店的邵明恰巧听到了两姐妹的对话。她听得入神,却没注意将要溢出的茶碗摇摇晃晃,翻出来些茶在她手上,把她烫的一个激灵,手一放松,茶碗便打翻在地。

吕江夏没做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翡翠翘。

“哎哟,这,邵明你怎么来了这,也变得毛手毛脚了?”吕茷枝抚着胸口,责备道。

“实在是对不住小姐,邵明一个没留意就……”邵明赶忙蹲下收拾茶碗的碎片。

“我来收拾就好!你快去处理一下手吧。”不知何时,齐伦赶到了邵明身旁,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捡地上的碎茶碗。邵明赶忙按住了他。

“你还有帐目呢,”邵明劝着他,“快去算吧,若是你再冒冒失失的划了手,便是得不偿失了。”

齐伦站起身,但仍在邵明身旁不愿走开。

“你在这里站着有何用处?快些去罢。”邵明推了推齐伦的腿,齐伦这才慢慢走了回去。

两人的亲昵被吕茷枝尽收眼底,她冷笑着对正蹲在地上捡拾茶碗碎片的邵明说:“看来你变得毛手毛脚也不是没有理由啊,原来是日日和那个木头腻在一起,嗯?”

邵明捡着茶碗碎片,默然不语。

“不然我——”吕茷枝还要再说,吕江夏拦住了她。

“茷枝,你来了这许久,还没跟我说说家中的近况呢。”

吕茷枝自知不妥,咕哝片刻,才说:“家里还不是老样子,若非长姐时时接济,爹娘怕是要将那当铺也当了。”

吕江夏嘴唇弯了弯。

吕茷枝继续说道:“长姐,爹娘盘算着,也为我找户人家嫁出去,但我觉得,要嫁之人若不似姐夫家产这般殷实,或是,”她瞥了一眼正埋头算账的齐伦,“或是旁的,我是如何也不肯嫁的。”

吕江夏仍不言语。

吕茷枝急了,她将手轻轻搭上吕江夏的手背,说:“长姐,你替我与爹娘说一说,叫他们二老别老想着将家里还剩的一个女儿也急着嫁了,我,我的心思长姐你也明白,若是我也成了当初你与那申——”

吕江夏将手向身旁的茶几上重重一拍。

店中肃静。

人人都偷看着默然不语,冷淡着一张脸的掌柜夫人吕江夏。

吕茷枝放在吕江夏手背上的那只手微微发抖。

“实在对不起,长姐,我……之后不再提了。”

齐伦在不远处的桌上,也瞧着吕江夏。

夫人总是冷着一张脸,这他早已习惯,按理说夫人的性格应该也是淡漠超然的。但他与夫人相处两年下来,不但发现夫人极其爱财外,也总觉得夫人内心不似面上如此冷漠,情感波动总是毫无规律并且充满着爆发力。有时会突然发一通吓人的脾气,比如今天。并且对象是自己的亲妹妹。

齐伦又怜惜地看了眼伏在地上收拾的邵明。奇怪的是,夫人对谁都冷漠,唯独对邵明还算照顾,也从未见她责骂过邵明。

齐伦在心底又生出几分对邵明的敬佩。

忙碌了一下午的米铺在晚上显得十分宁静。

齐伦早早地换了衣服,钻进被褥中。忙了一天,他也累了,再加上明天可再不能晚起,到时又要被数落了。

想起今早吕江夏说他因为想着邵明而高兴的睡不着,齐伦又是一阵脸红。

虽然自己确实很想邵明。

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翻来覆去。

房顶的猫已无踪迹。

而房上的瓦片却滑落了一块,“啪啦”一声摔在齐伦门前,在清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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